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夜深花睡去(清穿) 作者:刘晓昔 文案: 她不知为何来到300年前的大清,兜兜转转,缘灭缘起 他看不透她,却依然视她为知己,执子之手,与手偕老 (只是截取不到一年的片段,不知过去,不见未来) 内容标签:清穿 破镜重圆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惠雅,胤禛 ┃ 配角:胤祥,德妃,胤祯 ┃ 其它:四四,清穿 ==================   ☆、穿越      是的,我穿越了,不知怎的落入水中。周围都是枯荷,大约是10月份吧,想起那年也是这个时候,暮秋时节,在北京大观园里也曾是这样一池枯荷,只是那时我在岸上欣赏,想象着“留得枯荷听雨声”。而现在池水冰冷刺骨,况且我是只旱鸭子,第一次被置于水中,大脑已经停滞,只知道不停地喊“救命啊,救命啊”。   感谢天感谢地,终于有人来救我了,虽然来人是一个13岁左右的孩子,一边安慰道“坚持住,爷来救你”,一边不顾周围人的阻拦跳入水中。幸好他水性不错,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把我拖上了岸。   稍后平静下来才有心情看他的模样,清澈还有些稚气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有些桀骜不驯,高挺的鼻梁衬得眼睛更狭长,当然由于年纪小样貌还未固定,但在现代也绝对是个帅气少年。   他柔声问到:“你还好么?需要看下太医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少说为妙。他见我不说话,又说:“你怎么这么傻,发现这种事也不用你自己处理,告诉额娘和我就可以了吗。算了,先不说了,赶紧去换身衣服吧。”我不明所以,之后一个长着娃娃脸、穿着墨绿色宫装的小宫女过来扶着我。   走进一个院子,我抬头看见“永和宫”三个字,心头一震,难道是德妃的地方,这该如何是好,哎,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位叫兰香的宫女把我领进一件屋子,我这时才发现手上还紧紧攥着一个镯子,便交给她。屋子虽然狭小倒也五脏俱全,应该是我所在身体之人住的屋子,。我接过去她帮我拿出的一套衣服,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兰香妹妹,我从河里出来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刚才救我的是谁还有我是谁。”   她显然也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一样一样告诉我。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了解到,原来现在是康熙39年,我叫马佳惠雅,14岁,是去年经过选秀被分到永和宫的,十四阿哥待我甚是亲厚,刚才救我的也是他,德妃爱屋及乌,也很喜欢我。我是因为看到一个丫头偷了德妃的镯子就追来出去把她逼到河里抢回镯子,当然自己也深陷其中。我还在琢磨“甚是亲厚”是什么意思,她又接着说:“收拾好了,娘娘要见你。”   我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转眼便到了德妃跟前。顾不得多想,更不敢多看,我连忙向她请安,屈膝道:“给德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温柔的声音不乏端庄和威严,“你这孩子,帮我追回镯子,孝心可嘉,可看你这个样子我也心疼不是。”这时我才偷偷打量这位德妃娘娘,她身量苗条,面部保养得宜,只有很少几道细纹,按说她现在40出头了,可说她35岁我也信。以后在她身边伺候可以偷师保养技巧,可转念一想,人家天生是富贵命,不用过度操劳,岂是我辈可以比的,赶紧收回心思回话吧。   “娘娘不必为奴婢伤身,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就是其他人看到这种事也会如此。”我顿了顿,看她仍是一脸笑意,便大胆地接着道,“只是有件事奴婢需要禀告娘娘,望娘娘恕罪。”   “什么事?你只管讲来,凡事有我给你做主。”她有点疑惑地问道。   “我。。。奴婢自落水之后便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说完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德妃的反应。   “嗯,我刚刚听说了,哎,可惜了,得闲跟你请来太医看一下。行了,下去好好休息吧。”这话中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也挺感动的,虽然人家可惜的另有其人,我只不过是李代桃僵。   翌日,十四阿哥便一早带来太医帮我诊治。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受了风寒其他也没什么异常。结果我其实大约知晓,谢过太医后就坐下来发起呆来。直到十四阿哥送过太医又回来,我才想起什么,连忙道谢:“惠雅给十四阿哥请安,真的多谢,只是奴婢。。。”   “爷知道,你不就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吗,没事,不要急,身子要紧,也许明天就想起来了,哈哈。”说着一脸灿烂的笑脸,朝阳照到他的脸上,更添英气,我也跟着笑起来了。   半响,我又鼓足勇气道:“有句话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后生既然如此,就当我们初相识,可好?”说了一半,他的脸上已经溢满黯然之色,我只能装作没看见把话说完。   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抱拳道:“也罢,就当我们是初相识。姑娘你好,我是爱新觉罗胤祯,认识你真好。”我如释重负,也学着他的样子,“少年你好,我是马佳惠雅,很高兴认识你。”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我不知道的是可能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开怀大笑,我仿佛把一生中欢笑都用完了。   前尘往事解决了,我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你的四哥和十三哥呢?怎么没见他们?”十四阿哥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常,“皇阿玛去视察永定河了,他们跟着去了,半个月之后才会回来。”“哦”了一声,也不敢多问,他明显不喜欢我问四爷和十三的事,罢了,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写,请轻拍   ☆、前路   来到永和宫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也逐步适应了古代的生活。唯一让我烦躁的是每天都得五、六点起来,再也不能睡到太阳在西边的时候了,好在古代没有电,没什么夜生活,可以早点入睡,所以早起也不是什么难事,反倒因此现在皮肤也比之前过惯黑白颠倒生活的我的皮肤好很多,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学会女红,这可是古代女人的必修功课。可怜之前的我连十字绣也没玩过,之得“不耻下问”请教比我小的兰香妹妹。她倒是挺热心的,教得也很认真,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也只能勤加练习。几天功夫扎破了几根手指,但已经有了大致的样子,虽然在女红好手看来效果惨不忍睹,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现在不比以前,东西坏了有钱也没地方买去,只能自己缝缝补补,免得麻烦她人。      哎,谁让上天把自己送到这个地方,当然,现在我还不想回去,我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好吧,我承认就算现在想回去也没用办法,除非置之死地而后生,但还没到那一步。      每天的工作流程都是固定的,像流水线一样。早上起来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之后伺候德妃梳洗、用餐,之后十四阿哥便来请安。他们母子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经常是十四阿哥一句话便逗得德妃娘娘抿嘴笑个不停,也不顾眼角和嘴角的细纹了,俗话不是说吗,笑一笑,十年少,可能这也是德妃年轻的秘诀吧。      我也有一个很好的妈妈,对,还有一个弟弟。因为6岁以前在姥姥家长大的,可能母女之间始终有层隔膜,随着在一起的时间与日俱增,隔膜越来越薄,但却不会消失,在心中形成一道疤痕。平心而论,妈妈对我很好,但终究还会体会到男女有别,这种不同不是体现在经济上的,而是渗透到日常生活的细微之处,甚至是一个眼神的区别。      正追忆往事又传来十四阿哥撒娇的声音,还有德妃一口一个“我的儿”,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至少我一个女孩子做不出来,又想起小时候比我小2岁的弟弟也是如此在妈妈怀中撒娇,我做不来,只能呆在旁边看着、羡慕着、嫉妒着。      想着又觉得自己确实很无聊,我一个旁观者又何必借景伤怀,只是不知道四爷面对此情此景又该如何自处,他也有一段不在母亲身旁的日子,时间比我的还长,大约11年。那隔膜造就的疤痕应该更深更明显,他也更痛苦吧。想起他,也不知道他和十三在永定河那里视察的怎么样。他是极端认真、追求完美的人,应该会身先士卒跑到一线去查看检验吧,希望他保重自己,不过,有十三弟在他身边多少会好过一点。      说到十三,他更不容易,记得应该是去年他的额娘敏妃病逝,至少我们的母亲还尚在人间。幸好现在康熙还很宠他,四爷就不用说了,希望他的痛苦可以减轻一点。      “惠雅,惠雅,你在哪发什么愣呢?”十四阿哥的叫声把我惊醒,我忙道:“没什么,看着你们母子说着体己话,奴婢真为你高兴,娘娘对你真好,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娘娘。”十四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那是自然,我额娘最好了。”德妃听了越发高兴,嗔道:“你这孩子。”   德妃想起什么似的,说:“惠雅,祯儿带来一些刚腌制好的海棠果脯,你也拿去尝尝吧。”我忙说:“那是十四爷孝敬娘娘的,奴婢怎可接受。”十四见状,假装生气地说道;“让你拿去就拿去,别惹额娘不高兴。”我能说什么,恭谨不如从命,“谢娘娘,想十四爷。”      我拿着那碟海棠果脯,思考怎样才可以物尽其用,直接吃有点可惜,对了可以做成甜点,正好四爷和十三爷就快回来了,可以送给他们尝尝。说干就干,我先打探清楚御膳房中负责制作饽饽的是王嬷嬷。趁德妃娘娘午休的时候去御膳房找她,我正想着应如何说明来意,她远远地望见我,叫住我:“惠雅姑娘,有什么事吗?”      额,原来我们之前认识,那省的多费口舌了。我简要的说明了来意并大致讲了些司康饼的做法,没想到她听后摇了摇头,“模具倒还在其次,有些原料都没听说过,可怎么找?”也是,我忘了这是300年前,就是现代有些偏远地区都没有,那怎么办?她见我为难,便说道;“要想利用这些海棠果脯也不是不可以,宫里最常做的饽饽便可以用到。”      我一听此话,立刻眉开眼笑,讨好道:“好姐姐,教教我吧,我拜您为师。”说着便把头上的银簪拔下放到王嬷嬷手中,“这是我的拜师礼,请您一定笑纳。”“姑娘说的哪里话,你就是不拜我为师,我哪有不教你之理?”她见我执意要给,也就收下了。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在王嬷嬷的指导下最好一炉,我尝了一下,虽然没有司康饼的酥脆,但这炉以燕麦、面粉和海棠果脯为主的饽饽也别有一番自然风味,也不油腻,考虑到四爷可能不喜欢太甜的,就稍微加了点蜂蜜,基本尝不出甜味。      大功告成,我拿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回到永和宫,分成4份,两份包装好,等明天四爷和十三爷过来送出去,另两份马上让德妃和十四尝尝。德妃和十四阿哥正在说话,我径自给他们摆上饽饽换上热茶,之后在旁边偷偷瞅着。      十四先尝了一口,边吃边向我点头微笑,对德妃说:“额娘,你尝尝这饽饽,跟我们平常吃的不太一样。”德妃听如此说,也来了兴致,尝了一口,“确实不错,惠雅,你有心了。”我谦虚道:“娘娘说的是哪里话,只要您开心了,奴婢也欢喜的紧。况且奴婢也是借花献佛,没有十四爷的孝心,奴婢也难为无米之炊。”德妃听到十四,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今天真充实,这半个多月了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只要自己稳扎稳打地走下去,不求荣华富贵,至少平安无虞。明天就可以见到四爷和十三爷了,不知他们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好期待明天的见面呀,好吧,主要是我可以在旁边偷偷观察了。   ☆、十三   今天我很早就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马上就可以见到大名鼎鼎的雍正和怡亲王,说不期待那是骗鬼呢。应该梳个什么新发型、换件什么新衣服呢?还没来得及细想答案,我就断然否决了自己的这一幼稚想法,你当这是红地毯呢?这是在宫里不出挑才不会出错,不出错才会平安。记住,平安是福。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起床的时间到了。我赶紧爬起来,胡乱梳洗了一通,看着昨天的海棠饽饽发起呆来,送给四爷和十三爷会不会很突兀,转念一想,他们也是德妃娘娘的儿子,娘娘和十四阿哥都吃了,没有道理不能给他们啊。不管了,我送的只是自己的心意,其他的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来到德妃的寝宫,伺候她梳洗的时候也明显感受到她的欣喜,也是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孩儿,出门那么长时间终于回来了当娘的自然很高兴。   “很久没有看到娘娘这么开心了,是不是因为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今天回来呀?”我小心地问道。   “是啊,你也听说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哎!”说着德妃神色黯淡。   呵呵,我能不知道么,我盼着这一天很久了,看她神色有变,忙安慰道:“都是奴婢的不是,惹娘娘伤心了。四爷和十三爷都长大了,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又是跟在皇上跟前,可以为皇上分忧解难,娘娘也应该欣慰不是。”   “你说的是,皇上喜欢他们我的脸上也有光。什么时候我的祯儿才可以出去为他的皇阿玛分忧啊?”她的脸上充满憧憬。   我无语,但只得接过话头:“十四爷这不还小吗,他现在还离不开您呢。早晚他会做一番大事业的。”德妃听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只能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   德妃随便吃了点早餐,我的心思更不在这上面,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我恨不得把宫里尤其是皇上那里的时钟的指针偷偷往前挪一点,我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感觉差不多快到了,我不时往门口探过去,期望早一点见到真人。   我猴急的样子连德妃也觉得好笑,“看把你急的,又不是没见过,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可不是没见过嘛,可不能说出来,只得装作不好意思摸摸脑袋。   终于有人进来了,怎么只有两个,一个是十四,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自然是十三,盯着门口好一会也不见第三个人进了。十三阿哥在我眼前摆了摆手,问道:“诶诶,我们人都进来了,你还在这看什么?”   “四爷怎么没来?”问完发现十三阿哥好奇地看着我,我这才晃过神来,“给十三阿哥请安。”“起吧。我听十四弟讲,从池中被救起后你失忆了,之后连十四弟都不认得,你怎知我是谁?”   十四阿哥也看向我,似乎也很期待答案。“这很简单,与十四爷年纪相仿并与他一起来向德妃娘娘请安的自然只有十三爷了。”十三爷听后微微一笑,转眼脸色一黯,“四哥病了。”   德妃正听着我们三个你来我往的相互逗趣,听到这四个字也揪心不已,忙问:“怎么病的?”“皇阿玛对永定河经常泛滥、河道迁徙不常的问题忧心不已,四哥此次随驾考察特别想为他老人家分忧解难,所以什么事都身先士卒,为得到一手资料总是身处俢堤的第一线,长此以往身体哪里受得了,哎。。。”   “你以后多劝劝他,不然。。。”德妃的声音已有些哽咽。十三自责道:“怎么没劝,也要他肯听才行。额娘别伤心,虽然四哥很辛苦,但也确实为皇阿玛发现问题了。我们驻扎在宛平的时候,四哥观察那些桩木,不知怎的觉得不对劲,拔出一看,果然发现那些桩木短小不合规格,立马报告皇阿玛。皇阿玛很欣慰,还特别表彰了四哥。”德妃听了这话,情绪稍微平复,十三十四又在旁耐心劝慰这才恢复。   这之后他们母子三人又愉快地聊天了,我想也没我什么事,溜出来快步跑到永和宫的小厨房,想到以前高中学业繁重的时候,妈妈总给我熬莲子银耳羹。正好打算给德妃做甜品,材料也都泡好了,做起来方便快捷。   我刚回来,不出所料,十三阿哥先出来,忙叫住他。这才可以细细地看十三阿哥,可能由于之前在外办差,皮肤有些黑,英气十足的剑眉,似朗星却又清澈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真真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如果是十四阿哥是一种邪魅的帅气,那他就是一种潇洒的帅气,还透着几分不羁。有些动作别人做起来一定是吊儿郎当,但他做起来毫不违和,会让我想起仗剑天涯的侠客。   或许是从没有一个女子这么盯着他看,他有些讪讪地道:“爷知道自己生得俊美,可你也不用这么看爷吧。”哼,臭美,偏不让你得逞,故意说:“十三爷先别自夸,奴婢还没见四爷呢,奴婢觉得他一定比你英俊。”   “哈哈,有意思。其他人或许我还不服气,对于四哥,我甘拜下风。”他自谦道,“你找我什么事。”“我。。。可能有些唐突,这是奴婢和十三爷的‘第一次’见面,以前的事奴婢可都不记得了,以后还请十三爷多多关照,这是奴婢的见面礼---自己做的点心,还请十三爷笑纳。”说着就把礼物塞到他手里,害怕他会拒绝。   没想到他当即打开尝了尝,真诚地说:“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多谢。”他见我有些欲言又止,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我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吞吞吐吐道:“四,四爷的病,没事吧?”他倒光明正大,面不改色说:“我当是什么事,没事,就是前段时间日夜操劳,太医也说了休息一下就会恢复。”   “哦,那就好。这是奴婢刚做好的银耳莲子羹,听奴婢额娘讲这最是滋补润肺,补脾安神,应该适合四爷。”他挑眉问道:“没有我的吗?”“怎么会呢?甜点和银耳羹都是两份。先说清楚,你可别想歪,奴婢只是看到四爷和你为永定河为大清为百姓作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须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奴婢一个小女子自然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做些力所能及的却是义不容辞。”   “原来我面前的竟是一位巾帼英雄,失敬失敬。”十三故作恍然大悟状,我知他故意捉弄我,反正想做的已经完成,不理他转身而去,耳边响起了他爽朗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   胤祥拿着礼物来不及多想,直奔四贝勒府。一来先看看四哥恢复的怎么样,二来想同他分享今日的趣闻。和往常一样,不等下人的通告直奔胤禛书房。胤禛府邸规矩虽大,可谁不知道十三阿哥是特例,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书房里,胤禛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公文,直到胤祥把东西放到他的书桌上才知道有人进了,一看是十三弟,便微微一笑,看着那些东西问道:“这是什么?”“是一些糕点和一碗银耳莲子羹,给四哥补身子用的。”胤祥答得别有意味。   胤禛不解:“哦?你什么时候也做起这些事来,让人知道‘拼命十三郎’如此定会笑掉大牙。”胤祥忙辩解道:“四哥休要取笑我,我一个大男人岂会如此。。。。”顿了顿,故作神秘接着说;“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一位佳人听说四哥身体有恙,特意送给四哥的。我也是沾了你的光才有机会分到一杯羹。”   胤禛更疑惑了,但还是面色如常,苦笑道:“现在轮到你取笑我了,谁不知道佳人只会看到我那风流倜傥的十三弟,见到我只会避之不及。”胤祥听了,假装伤心地说;“哎,她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四爷怎么没来’,还说虽然没见过您但绝对您一定比我英俊。”   “你也不用安慰我,你受欢迎我也欢喜。”半晌又问道,“你说的‘佳人’到底是谁。”“四哥记不记得额娘身边的马佳惠雅,就是她。”胤禛想了一会,说;“知道有这么个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以前与十四弟走得近,跟咱们没什么交集。”   胤祥解释道;“四哥有所不知,她帮额娘追回被偷的镯子时不小心掉入池子,被十四弟救起后就失忆了,连十四弟都不认得了,还跟十四弟说就当是‘初相识’。十四虽伤心,也只得如此。四哥,你说失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胤祥又把她如何询问胤禛的病情,如何解释不让人想歪都一一详述给胤禛。   胤禛沉吟半晌,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以后还是同她保持些距离。在宫中不比别处,你我要处处谨慎时时小心才可确保万全。”胤祥本想为她辩解,但知道四哥也是为他好,来日方长,到底如何四哥自己见了便会知晓,自己多说无益,遂道;“四哥教训的是,弟弟记下了。”知道胤禛还有事,胤祥不便多留,便告辞了。   胤禛打开食盒,原来是一碟饽饽和一碗银耳羹,碟子是粉彩菊花盘,碗是黑地珐琅海棠彩纹碗,看来是花了心思的,只是不知这心思背后的目的。他轻轻一推食盒,宁静的院落中一声巨响,食物撒了一地,碟和碗也摔得四分五裂。“高无庸,进来收拾一下书房。”   和高无庸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只名为“百福”的小狗,它直奔地上的饽饽而去,衔了两个偷偷看了眼胤禛,胤禛装作没看见,它便自顾自地去了。高无庸边收拾边纳闷,这十三爷带来的吃食主子不喜欢也不用摔一地吧,主子心,海底针呀,不懂不懂。   胤禛负手而立,身如玉树,漆黑的眼珠望向窗外。一阵风吹来,竟有点冷,不禁一哆嗦,冬天已经来了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回荡在空旷的书房。   -----------------------------------------------------------------------   胤祯躺在床上,心口有些微痛,他能接受惠雅不认得自己,可接受不了她在‘第一次’跟十三哥见面就谈笑风生,就像远别重逢的故友。曾几何时,她嫣然的笑语只属于自己,对四哥和十三哥只是依照规矩办事,可如今,她还是她吗?我不敢也不肯承认那个可怕的现实,不,她一定只是好奇而已,我要对自己有信心,对她有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   来到这时空一个多月了,回现代的希望愈发渺茫,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趁着午后宫里人都在休息,我挎着篮子独自漫步在御花园中,想起之前妈妈见我还没有男朋友,很是焦急还说让我去相亲。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从网络上看到太多狗血的相亲经历,我深深地知道相亲对象不是极品就是极品中的极品,当然我也可能是人家眼里的极品,何必做那架子的大白菜让别人挑来拣去,给自己添堵,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看到满园的的寒菊傲霜盛开,仪态万方,纤细的、婉约的、婀娜的、娇羞的,或“玉骨冰肌”,或“茎疏叶且微”,怎么看都觉得恰如其分。就花的造型看,变化特别丰富,或偃或俯,若舞若翔,如歌似笑,摇曳多姿,难以形容。又想起那首深得我心的《黄花》诗,轻轻吟诵出来:“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 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念这首诗也不嫌害臊?”一个调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糟了,是十三爷,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内心隐秘的想法被一个男子知道着实尴尬。   我逃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说道:“给十三阿哥请安。奴婢才疏学浅,本想附庸风雅,但胸无点墨,只知道这首有关菊花的诗作,让十三爷见笑了。”十三一笑置之,问道:“你在这干什么?”我摇晃着手中的空篮子道:“正要采菊。”   “你上次做的海棠果脯的饽饽让人尝之难忘,这次又有什么新鲜花样。”他一脸期待地问道。“十三爷别取笑奴婢了。。。才开始采摘,八字没一撇呢。以后有什么,定让十三爷第一个品鉴。”我只能先应着。   “你貌似对我四哥很有兴趣,今个怎么不问他的事了?”他倒挺直接。我原想问的,他这么一说反倒问不出来,而且也没什么好问的,雍正的喜好我在现代也稍稍了解过,日常应对应该没问题,便说:“十三爷想说自会说,奴婢又何必多问?”   十三挑眉一笑:“你个鬼丫头,告诉你吧,四哥明天就会给额娘请安。”我故作不解:“你告诉奴婢干什么?”“没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念出一首诗来,“菊花如志士,过时有余香。粲粲滋夕合,英英傲晨霜。”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爷,明天就可以见到你了吗?可是,见了又如何,你一个小丫头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只徒增失落罢了。相见不如想象,记得穿越前读冯尔康的《雍正传》时,鄂尔泰这样形容雍正:“天表奇伟,隆准颀身,双耳半垂,目光炯照,音吐洪亮,举止端凝。”还说什么“烛照如神”、“韬略机宜,皆所洞悉”,记不太清了。反正各种恭维之词,不过都是描述登基之后的雍正帝,他现在还是20出头的青年,应该有所不同吧。   翌日,早晨有雾,雾很大很大,把整个皇宫甚至一切的一切都包裹起来,恍若梦境,周围的一切不复存在,只剩下我自己,犹如沧海之一粟。不过我知道这是暂时的,十雾九晴,今天是个大晴天,只要有那暖阳在,冬日也就不是那么寒冷。   他迎着朝阳踱步进来,身着墨色长衫,冰冷苍白的脸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气韵,眉宇间透着不合年龄的沉稳,狭长的丹凤眼中,眼瞳如黑曜石般澄亮,又似看不见底的深潭,看似波澜不惊的眼波下却暗藏锐利如高原鹰隼般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上由于过度消瘦而显得颧骨有些高,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不辨悲喜。整个人,清冷绝伦,透着和冬日相似的肃杀之气,仿佛可以穿透一切。平心而论,他算不上美男子,但却有攫取所有人目光的力量,像黑洞,只要靠近,便无力逃脱。   “儿子给额娘请安,前段时间身体有恙,让您担心了。”声音洪亮,吐字清晰,看来鄂尔泰所言不虚。这声音也让我及时收回视线,该上茶了,奉上早已准备好的适宜温度的普洱茶。印象中他爱喝滚烫的茶,但对肠胃不好,我只好自作主张了,想来他也不会为这种小事找我的麻烦。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他冰冷的指尖,我的手本就是冰冷的,他的更甚。   母子俩不咸不淡地聊着,客气疏离。一会儿十四阿哥来了,一番客套之后,便直奔德妃身边坐去,谈天说地,侃侃而谈,把德妃逗得前仰后合的笑着,好一副母慈子孝图。我有些担心地偷眼望向四爷,只见他熟视无睹、恍若未闻,仿佛一切与己无关。他的演技很成功,他把自己装进一个用冷漠堆砌的围城里,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甚至不惜被人诟病“冷面冷心”、铁血无情。只是这一切都骗不了我,因为我感同身受,曾几何时,我也旁观着弟弟和妈妈的其乐融融,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宛若刀割。哎,同是天涯沦落人。。。   突然发现德妃和十四正不解地盯着我,连四爷也似乎瞥了我一眼,啊,难道我那声叹息发出声来了?我连忙跪下,解释道:“娘娘恕罪,奴婢是看着娘娘,想起自己的额娘,可惜额娘去世的早,故而悲从中来。。。”说着有些哽咽,一方面怕他们看出我内心所想,更重要的是回不去现代可能再也见不得妈妈了。   德妃见此,安慰道:“你这丫头怪可怜见的,我又怎会怪罪于你,快起来吧。”听了德妃话,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见十四有些心疼的眼神,心头一暖;转头看到四爷眼光深邃的看着我,里面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再看时,他已看向别处,仿佛刚才都是我的幻觉。   “额娘,儿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告辞了。”四爷打破了沉默,说着转身离去。那个修长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直挺挺的脊背让我想起来校园里的白杨树,虽瘦削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视线落到他的辫梢,果然是天然卷,想起银魂中那句著名的话“天然卷的家伙都不是坏人”,不禁会心一笑。   十四走过来没好气地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看不懂你!”我知他生气,但也无法只能不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习字   日日按部就班地伺候德妃娘娘,闭着眼就知道下一步干什么,越来越觉得我就是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没有思想,如同行尸走肉,一天中唯一感觉有色彩的时候便是四爷和十三爷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时刻,我像个追星的小粉丝一样兴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能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四爷,偶尔十三说到有趣的事情时我才会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至少四爷对我的行为浑然不觉,倒是十三爷经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古代女子有才自然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怜我是样样不明,腹内空如草莽,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我感觉四者中唯有书法较易突破,不奢求自己练得多好,只希望看得过去。十三爷比较好说话,请他教我比较合适,而且他的书法似乎也不逊于四爷的,记得以前看书了解到,有次在南巡时行宫,康熙邀请众人观赏四爷和十三爷书写的对联,诸臣环视,“无不欢跃钦服”。 如此惊叹的举动,自然有阿谀逢迎的成分,但如果不是心里有谱,康熙又怎么会让他同四爷一起当场献技呢?毕竟“我”跟十四爷有段不能回首的过去,我既对他无意少招惹为妙;四爷跟我又不熟,大约不会屈尊。   前几天碍于四爷在旁不好请教十三爷,今日只有十三爷来,这可是难逢的机会。我毕恭毕敬地把一杯大红袍奉到他跟前,“十三爷请用茶。”他不接茶,笑嘻嘻道:“无事献殷勤。。。”我面不改色:“谁说我没事的,十三爷先用茶,稍安勿躁。”十三饶有兴趣,接过茶,“也罢,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心思。”说着抿了一口茶。   “早就听闻十三爷‘精于骑射,发必命中,驰骤如飞;诗文翰墨,皆工敏清新’,奴婢对您的崇敬之情犹如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还没夸完,十三急忙打断:“行了,甭给爷戴高帽了,直接说事。”“奴婢想拜十三爷为师,学习书法。”顿了顿又补充道,“奴婢的拜师茶您已经喝了,可不许反悔呀。”   他爽快地答应,“好啊,自小都是四哥教我,爷还没收过徒弟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爷可是很严格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郑重地点点头,抱拳道:“师父有命,徒儿岂敢不从。”“既如此,今日晚些时候我过来给你布置任务。爷还有事,先走了。”   午膳之后,大家都在休息,我在屋里发着呆,想起前几天偶尔翻到《神农本草经》被列为上品的菊花粥,“久服利血气、驻颜色、轻身、耐老”,又想起当初答应十三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动手做吧。其实很简单,先熬粳米粥,之前采摘的菊花早已晒干磨成细粉了,等到粥将成之时掉入适量菊花粉,再煮一两分钟即可。嗯,尝了一口,清新淡雅,没想到我无意中作了屈原做过的事。   日落时分,十三终于来了,抱着一大摞字帖,许是走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我接过字帖,忙给他递上一杯茶,只听“咕咚咕咚”便已喝完。他喘口气,才道:“爷废了好大劲翻箱倒柜的终于找到这些字帖,都是小时候习字用的资料。从第一张开始每张临摹15遍,每天一张,可记清楚了?我可会不定时检查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得写到猴年马月,又使劲咽了口唾沫,握拳道:“保证完成任务,请师父放心!”十三见我胆战心惊的,笑着安慰道:“练好书法没有捷径,只有苦练,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四哥更是每日坚持练习,才成为我们兄弟中书法最好的,连皇阿玛都赞不绝口。”有两个绝好的榜样在身边,我还废话什么,感激地说:“多谢师父鼓励,徒儿定当全力以赴,绝不给师父丢脸。”   我话音刚落,十三转身便要离去。我叫住他,“等等,师父记得那次徒儿采摘菊花时的承诺——‘以后有什么定让您第一个品鉴’。”十三一怔,“记得是记得,可四哥还在外面等着我。。。也罢,我去请他进来吧。”趁他们还没来,我把一碟桂花栗子糕和两碗菊花粥摆到桌上,静候一隅。   四爷先进来,十三紧随其后,四爷面前可不能失了礼数:“给四贝勒请安,跟十三阿哥请安。”“起吧。”还是那个洪亮却不辨悲喜的声音。我不敢抬头,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十三打趣道:“刚才你还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怎么现在成了锯嘴的葫芦。”我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好充耳不闻,转移话题道:“奴婢虽愚钝,但也知晓离骚中有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子饮坠露、餐落英,洁身自好,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四君子中的菊花傲霜怒放、清隽高雅,不畏严寒、不屈不挠。不管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相信与否,奴婢心中您二位也是如此般的人物。”   越说越底气不足,明明是心中所想,说出来就像拍马屁一样。十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四爷虽仍没有表情,但眼底分明有一丝嘲弄之色。得,人家本来就对我没什么印象,现在我成他厌恶的对象了,只有发扬阿Q的精神胜利法,对,讨厌也是一种关注。我故作镇定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关上门。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走了,我才蹑手蹑脚地进屋子,看到空空如也的碟和碗,很欣慰,没有白费心思。视线落到那摞字帖,第一张竟然写着“夕餐秋菊之落英”,而且墨迹还未干,看笔迹应该是四爷的,毕竟是师从他的十三弟,他也希望我好好练吧。   这可是雍正帝的墨宝啊,我得裱起来挂在墙上时刻激励自己。这几个字有种剑气在里面,俊秀且很有力道,虽然没有后期成熟时的修为与静气,但怎么说也是独一份。想起以前在微博上看到日本学者稻叶君山的《清朝全史》中评论康雍乾三帝书法时说:“乾隆书法虽妙,但少气魄;而康熙帝则骨力有余,丰润不足;而雍正之书法,有才有气,不类王者笔迹”。心向往之,什么时候有他三成功力我就心满意足了,路漫漫其修远兮。。。   眼看天已经黑了,我点起蜡烛,磨好墨,动手写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就是有点枯燥,数了数才写了10张,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我本想扑倒在床,但一想到四爷嘲弄的眼神和十三谆谆的教诲又睡意全无,用冷水擦了把脸,清醒多了。再接再厉,又写了5张,终于可以睡得瞑目了。   自从有了目标,精神好多了,干完自己份内的事后,我躲进小屋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恣意徜徉在书法的海洋里,不亦说乎。十三来检查了几次,看到我一丝不苟甚至有时超额完成任务时很是欣慰。四爷也跟着十三来过两回,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我裱起来的那副字,没说什么。我很感激他什么都没说,就怕他说出一句严厉的话来打碎我脆弱的玻璃心。 作者有话要说:     ☆、解围   十二月初一,宫中有“赐福字仪”,即康熙将亲笔书写的“福”字赏赐给后妃各宫及诸臣,以示天子“赐福苍生”之意。永和宫自然也收到了,“福”字写在白绢上,外用红蓝镶边,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因为满族旧俗贱红贵白,丧事用红)。上天似乎也感受到这份喜气,傍晚飘起雪来,这可是我来大清见到的第一场雪。   翌日,一打开门,雪已经停了,地上厚厚的一层。想起在现代时偶然发现的一篇满是故宫雪景图片的博文,当时就被深深震撼到,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身临其境。如今机不可失,我穿上自己最厚的冬装,披上一件墨绿色的斗篷,兴冲冲地独自出门踏雪。几只乌鸦兀立在屋脊上,看到我时 “哇”的叫一嗓子。   此时的紫禁城,是不适合热闹喧嚣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抬眼望去,白雪覆盖下的故宫红白相间,像电影剧照一般的场景,充满质感,显现出一种独特的宁静与安详,却也不失其庄严与肃穆,美不胜收。耳边传来积雪在脚下“沙沙”的声响,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慢慢欣赏,慢慢体悟,故宫之大气、白雪之剔透、历史之沧桑融为一体,我大力地吸了一口长气,徐徐吐出白雾,顿时神清气爽、宛若新生。   蓦地,一个黄色的身影闪入我的眼中,是非之地不久留,转身想跑。那人大喝一声:“给我站住。”说着踱步到我面前,细细打量着我,那眼神令人很不舒服。没用“朕”那一定是太子了,而且年龄也符合,可我不想跟他有牵连啊。   “哪个宫的?”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果然是在储君的位置上呆惯了。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对我感兴趣,那就只能让他厌恶我甚至惩罚我。拿定主意后,我睁着眼说瞎话:“奴婢不知。”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笑意,又问:“叫什么名字?”我有点害怕了,但还是镇定地答:“奴婢不知。”他面部已经扭曲,强压着怒气说:“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回道:“奴婢不。。。”   还没说最后一个字,我瘫倒在地,感觉耳边嗡嗡作响,随后脸上火辣辣的疼,原来是挨了一耳光。这惩罚自然不够,他怒吼道:“来人呐,给我掌嘴,好好教训这奴才!”话音没落,双手已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一个太监立于我身前正要开打。   “且慢动手!二哥,臣弟给您请安。”听到那个冰冷但熟悉的声音,心中一紧,泪顺着两颊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心安了。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是否会帮我,毕竟他犯不着为了我开罪太子,而且我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心里知道他是未来那棵最大的树。   “原来是四弟呀,找我什么事?”话语中已不见愤怒,甚至可以听出亲切地感觉,看来此时他们俩关系还是很融洽的。“皇阿玛命您即刻去见他,商讨元旦朝贺事宜。”语气恭谨却依旧冰冷。太子看了我一眼,有所犹豫。胤禛会意道:“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奴才何须二哥动手,没的伤了身子,交给臣弟吧。”   太子可能知道他的四弟素来公事公办,也就放心地去了。眼中映入那双熟悉的皂色靴子,我不敢看他,怕他看透我的狼狈和怯懦,把头埋得更深了,不知一向严苛的他会给我什么惩罚。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去吧。”声音淡淡的却不那么冰冷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地抬头望向他,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我本能地想站起就走,可理智上又觉得不可以,鼓起勇气说:“四爷还是秉公处理吧,奴婢不想因为自己让您失信于太子。”说完,双眼直直地盯着他那黑亮的眸子,心中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他一怔,随即一笑,那笑只是一瞬,短得我一眨眼再难觅其踪迹,甚至觉得那是我的幻想。“我的惩罚你承受得了吗?”语气又恢复冰冷,多了几分严肃。我低头不语,自然承受不了,接受惩罚的话,不死也得脱成皮。死了还好说,一了百了,说不定还可以回去;最怕被打得半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声音越来越远,仍能感受到其中暗藏着睥睨天下的豪气。我这才晃过神来,想道声多谢,可已经来不及了。这句话,是安慰我的吗?   今天只有十三十四一起来给德妃请安,十三临走时塞给我一小瓶药,低声嘱托道:“以后行事切不可如此莽撞。”我心头一股暖流经过,轻轻点点头,说:“记下了,多谢十三爷,也,也替奴婢谢谢四贝勒。”他打趣道:“别光顾着谢了,你看你的脸一半白,一半红的,丑死了。”我不好意思地捂着左脸讪讪一笑。   德妃也看到我的脸有问题,关切地问:“丫头,你的左脸是怎么回事?”肯定不能说是太子打的,灵机一动,回道:“奴婢没事,就是牙痛导致这边脸有些肿,谢娘娘关心。”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脑海里跳出小时候妈妈跟我说的这句话,德妃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下去好好歇着。   回到屋里,把药涂好,脸上泛起丝丝凉意,心里却暖暖的。我该如何答谢呢,可自己身无长物。脑子飞速地转着,忽想起昨个德妃提起的弘晖,他是四爷的长子,又是德妃第一个孙子,自然备受宠爱。还有一段时间就过年了,很有可能在那时见到他。我何不给他准备一样礼物,他喜欢了,四爷和德妃也欢喜。   今年是康熙39年,是个龙年,我往前一一数着,哦,原来弘晖是属牛的,那就送他一个卡通牛的玩偶吧。印象中牛的形象很容易给人呆笨的感觉,缺少灵动之气;要不就是非传统意义上的黑白色的奶牛。恍惚记得那年北京残奥会的吉祥物就是一头彩色的牛,貌似起名叫乐乐,那时才知道牛也可以这么可爱。   拿起笔凭着记忆画起来,不时涂涂改改,这可比练字累多了,废了半天劲终于又九分像了,就这么着吧,反正这里也没人见过。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翡翠的耳环作为“贿赂”去找兰香,请她帮我按图样做出来。她仔细看了下图,颇有些自信地说:“这倒不难,只是需要耗费十几天时间。”我急忙笑道:“没事,来得及。多谢妹妹了。”   兰香本就是个善良聪慧的丫头,平时娘娘有什么赏赐我也都想着她,她自然投桃报李,对我也很是友善。哎,针线上的是多亏有她在,省去我很多麻烦。   几天后,我正在练字,十四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我蹲下行礼:“给十四阿哥请安。这是为何?十四爷这样可折煞奴婢了。”十四嗔道:“爷看你是练字练魔怔了,今个是腊八。也没见你在十三哥面前这么客气。”原来是腊八粥,细细看了一下,它的主料是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表面点缀着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葡萄干,用料可比现代吃的腊八粥丰富多了。   还真有些饿了,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十四怕我噎着,“这么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见我细嚼慢咽起来,他问:“之前学练字,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斟酌着怎么答比较好,尽量用我最真诚的语气说:“十三阿哥比您大,空闲时间也比您多。您不要多想,说句僭越的话,在奴婢心中,你和十三爷都是奴婢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   他听到“朋友”二字,帅气的脸有些变形,满是伤痛。自从我的灵魂来到这里,这痛苦便是必然,早点说清比较好,长痛不如短痛。半晌,他沉吟道:“爷一直不愿承认,现在的你确实不是以前那个你了。也好也好。。。。”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夜之中,我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   随皇阿玛从永定河南岸巡视回来,经过几天的悉心调养,我的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处理完公事之后就急忙赶到永和宫给额娘请安。从步入屋中开始,我就知道有一双好奇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那眼神由期待、兴奋变为恍然大悟,甚至含有一丝崇敬和心疼。心疼?她怎么会心疼一个陌生人呢,我不由在心中摇头苦笑。   行礼之后,惠雅恭敬地端来一杯茶。我漫不经心地接过茶,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那手竟没有一丝暖意。掀起茶盖,发现竟不是以前十四弟喜欢的绿茶,而是自己偏爱的普洱,嘴角不自觉地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浅呷一口,不禁皱起眉头,这水实在温吞,太不合胃口。我不禁有些责怪地瞥了她一眼,哪知那丫头好像一副早知如此但坦然自若的神情。   稍后,十四过来了。我冷眼旁观,本以为惠雅会像以前一样和十四弟相视一笑,但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十四一眼,视线又回到我身上。直到额娘和十四的欢笑声响起,她才望向他们母子,但目光没有聚焦,仿佛神游到另外的世界去了。一会儿,发觉她又看着自己,眼中的担心和感同身受溢于言表,难道,她理解我?   突然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充满无奈和悲伤,我们三个俱是一惊。她赶紧诚恳地解释原因,但我觉得她没有完全说出实话。总之,她今天一系列的表现都有说不出的诡异,不知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先静观其变,一个小丫头我还对付不了?!   ------------------------------------------   平常我和十三弟在一起的时候,女孩们总是和英俊潇洒的十三弟谈天说地、有说有笑,对我这个冷面贝勒则是望而生畏、敬而远之,我早已习惯,也乐得清静。我和十三弟来给额娘请安时,惠雅在额娘身后,要不就是时不时地偷偷看我一眼,要不就是发起呆来,只有当十三弟说到很有趣的事时,她才看一眼十三。我既还不知她的企图,又无法直接阻止,只得装作不知,随她去吧。   有几次发现她貌似想跟十三说话,但见我在场,又欲言又止。我故意之后几天没去,果然十三回来告诉我她想练字,并诚恳地拜了十三弟为师。十三说:“四哥,您也拿来一些以前写的字帖吧。我看那丫头肯定更想拜您为师,只是怕您不答应,才退而求其次找我的。”也罢,我这最不缺的就是字,想当初我坚持临摹皇阿玛的字体,颇为相像,因此得到他老人家的嘉奖,从而练习得更勤奋了。   十三说傍晚要去送字帖,我想反正闲来无事,就一起去吧。十三进去后,我在门外等着。之后十三请我也进去,原来她是请我们喝粥、吃点心。她说了一大堆不找边际的恭维话,但那真诚的眼睛、颤抖的声音、笨拙的无措又让人感觉确实发自肺腑。她对我们的评价当然是过誉了,只是不知她的观点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那碗菊花粥确实挺好喝的,清新淡雅,甚合我意。“夕餐秋菊之落英”,我不自觉地挥笔写下。我们出来之后天已经黑了,十三童心骤起,拉着我躲到暗处,只见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生怕我们没走。我和十三见此,一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   转眼已经12月了,今年的大雪来得特别晚。一大早皇阿玛要跟太子商议元旦朝贺的事宜,命我找太子过来。我去到毓庆宫才知太子不在,遂出去寻他。惠雅对着太子“一问三不知”的经过都落入我的眼里,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每一句回答都摆明了就是要故意得罪太子。原来不只十四看不懂她,我也看不懂她。   她这样子落到太子手里还有还有好果子吃吗,算了,出来帮她解一下围吧。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觉得太子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而且他也不会因为这事跟我翻脸。不出所料顺利解决,之后让她走,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后怕,但她竟然硬着头皮拒绝,怕我受到牵连。我的心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接着暗示她公事公办的后果,她也就不再坚持。见到十三弟后给他讲了下经过,他也惊讶不已,说着就跑去给惠雅送药。 作者有话要说:     ☆、过‘劫’   十二月二十六日,宫中挂门神、春联。门神为大幅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戎装像,幅大恰好与宫门一致。春联由翰林院文臣中擅长楷书者书写。色彩浓重的门神、白地黑字的春联与黄瓦朱扉的宫殿交相辉映,构成艳丽别致的节日景象。   几天之后到元旦了,也就是现代的春节。在我看来,过节就是“过劫”,尤其对于康熙来讲。大半夜的不能睡觉得亲自进行元旦堂子祭天与坤宁宫祀神,以祈求上苍在新的一年中保佑大清国运昌盛、家族安康。然后,康熙赴奉先殿祭奠祖先及神位,再率王公大臣、侍卫、都统及尚书以上官员诣慈宁宫向皇太后行朝贺礼。康熙行完礼后,后妃率公主、福晋(皇子、亲王等的妻子)、命妇(品官有封号的母亲或妻子)行礼,接着京官及地方官向皇太后具表致贺,并于午门外行礼。   这还没完,天明时分,康熙驾临太和殿主座接受外廷文武百官朝堂贺岁,是谓“元旦大朝贺”。太和殿前设黄案,亲王、贝勒、贝子、群臣及朝鲜、蒙古、安南(今越南)等诸外藩王子、贡使咸列班次。王、贝勒立丹陛下;群臣自午门之右的西掖门入宫,外藩自午门之左的东掖门入宫。班次既定,奏中和韶乐(这乐曲清亡后便失传了),群臣及外藩依品级高低先后向康熙行三跪九叩礼。   辰时(今7点至9点)大朝贺礼毕,康熙到内廷乾清宫受家人贺礼。鼓乐声中他升宝座,妃嫔、宫女等上前行礼;继之,太子与诸王依次在殿前行三跪九叩礼;再后,公主、郡主入宫中行礼;最后,康熙至乾清宫西暖阁,内外诸臣于太和门外向太子住所毓庆宫行二跪六叩礼。礼毕,朝贺结束。   元旦朝贺之后,康熙与后妃共进团圆饭,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吃素馅饺子。因为与明朝连年征战,□□哈赤在占领辽东的这年正月告天祭祖时,忏悔杀伐过重,便规定元旦祭祀天神、祖先,以素馅饺子为供献。后世相沿,遂成定制。素馅饺子中又有包着小八宝、小如意等金银制品的“幸运饺”。据说吃到幸运饺者就会在新年之中万事如意、大吉大利。康熙吃饺子时,自然幸运饺是放在最上面的,这样他一下箸,第一个吃到的就是幸运饺。   皇太后亲手制做满族糕点,置于神像及祖先牌位前,以示敬意;宫中女眷之间互相行礼;太监、宫女们各向其主子行礼;宫外亲郡王福晋也要向宫内亲人行礼,并进奉如意、果品等。总之元旦这天,宫中节俗繁多,不可尽述,过节是个体力活呀。   虽然累了点,但还是很有收获,见了一直以来很感兴趣的几个女眷。首当其冲的便是四福晋那拉氏。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温柔端庄却又暗含威严,果然是要母仪天下的人物。一身水红的旗装衬得她愈发纤瘦,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应该是他们的嫡长子弘晖吧,还真有点像袖珍版的四爷,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我把包好的礼物交给那拉氏,轻声说:“这是奴婢给小阿哥准备的礼物,希望福晋不要嫌弃。”她一愣,随即微笑道:“是惠雅姑娘吧,费心了。”说着摘下手腕上的镯子要给我戴上,我连连摆手,惶恐不已,“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福晋的赏赐奴婢断不能收。”她见我执意拒绝也只好作罢。   其次是德妃的女儿皇九女也就是五公主,她自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备受宠爱,康熙由此对她也很是不同,其他公主都用于联姻被迫嫁到遥远的塞外,只有她在我穿越前的九月下嫁佟氏一族的舜安颜,得以跟亲人同处京城。她看人的眼光我不是很喜欢,有些盛气凌人,转念想又很正常,自出生起就被幸福包裹的女儿,有些骄纵也是正常。   看到十三的两个温婉灵秀的妹子——皇十三女(以后的八公主)和皇十五女(以后的十公主),我不由感叹同为公主不同命啊。由于生母章佳氏生前没有得到任何册封,她们自小便在其他嫔妃处共同成长,不骄不妒、互相扶持。一个体型瘦弱,弱柳扶风,让我想起黛玉;一个身量未足,娇俏可爱,让我想起惜春,哎,都不是有福之人。   这些尊贵的公主从出生就按照每人既定的剧本表演着悲欢离合,“完美”地诠释着什么叫身不由己。她们被指婚、出嫁,没几年就香消玉殒,史书上甚至都没有留下她们的芳名,只带着那冰冷的称号随历史尘归尘,土归土。而我呢,现在是一个在台下看戏的人;以后呢,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整个紫荆城一片火树银花、欢身笑语,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也没有。胡思乱想着,心里颇不平静,一个人出去走走吧,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亭子,坐到台阶上。初一自然没有月亮,四周很昏暗,这样很好,我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不用强颜欢笑,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倏然耳边飘进那声熟悉的叹息声,这是我的幻觉吗。扭头一看,四爷一身玄色长袍背手而立,由于背对着我且光线很暗导致刚才没有看到他。思考自己该怎么做,直接跑掉不合适;请下安告退吧,毕竟打扰了人家的清静。   “奴婢给四贝勒请安,不知四贝勒在此,奴婢这就告退。”也不等他回答我就径自转身要走。“慢着。”声音不大我却想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你很怕我?”他淡淡地问道。“不是。。。只是觉得四爷既然选择这个地方定是想独处,奴婢自然不愿打搅四爷的雅兴。”可能由于在现代对他的好感,还有之前又帮过我,再加上我又是伺候德妃的,更重要的是我又没做更没打算做不利于他的事,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你很了解我?”还是淡淡的,又加了一些探究的意味。“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四爷的心思,只是说出心中所想。”我坦言道。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我,我对上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心猛地一颤,慌乱地低下头。半晌,他又吐出两字:“理由?”   什么理由?说真话的理由?“那奴婢就说下自己的浅见:奴婢认为,在四爷面前,其他都不重要,唯有‘至诚’二字,以一贯万,一切惩罚或赏赐都取决于自己。如果没有欺瞒,即使是大的过错,四爷也会体谅;但假如投机弄巧,就算是小事也会受到惩罚。所以一切观望揣度念头皆是无用。”说到“至诚”想到了四爷的名字“胤禛”,真好听,我不禁莞尔一笑。   他听着我的话愣住了,又见我在傻笑,微微皱眉:“你在笑什么?”我敛起笑意,正色道:“奴婢由‘至诚’想起您名讳中的‘禛’字,《说文解字》里说:‘禛,以真受福也。’即是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   说完抬头看了眼他,我不禁一哆嗦。他的脸色比这寒冷的冬夜还要凛冽,且充斥着愤怒,嘴角抽动着冷笑道:“我原想你和十四弟暧昧不清,之后又主动接近十三弟,现在又想把我引入彀中。说,是谁派你来挑拨我们兄弟关系的?”   “哈哈哈哈。。。。”我不悲反笑,笑自己洋洋自得地沉侵在知晓历史的超然之上,总以为自己知他懂他,忘形地想把了解的都倾吐出来,却忘了他是那个“喜怒不定”、刚愎多疑的皇四子。我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不亢不卑地说道:“回四贝勒的话,奴婢想您是误会了,奴婢和十三爷只是师徒关系,和十四爷就算有什么,那也是前尘往事了,奴婢已经忘了。况且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您的兄弟们都是人中龙凤,奴婢也高攀不起。至于四爷您,您真是太看轻自己了,入与不入彀中难道您自己还做不了主?!”   听了我的话,他面色稍缓,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我也不管他是未来的雍正了,针锋相对:“小人之心。”“你说什么?!”可能他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评论,说着便用右手掐住我的脖子,脸上青筋暴起,但也可以感觉到他明显在压制自己的怒气。   我这是怎么了,怎可逞匹夫之勇,“奴婢不会再说第二遍,您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不要以为仗着额娘的宠爱,我就不能办你!”他收紧右臂,一把把我推到地上。“好,那我就等着四贝勒您来办我,反正我没做错什么,我问心无愧。”说完才发觉头撞到柱子上,可却感觉不到痛,只觉得遍体生寒,像沉入冬日结冰的深湖之中,动弹不得。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满是讥讽之色,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坚强笔直却又漠然决绝的背影,这时才发觉自己脸上满是冰冷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千秋   我挣扎着回到房里,无力地躺倒床上,回想着自己穿越以来的所作所为,连自己也觉得突兀,何况是生性多疑的四爷。已经误会了,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说任何话也是苍白的,我只有以后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做好一个看戏者的本分,不让自己牵涉其中,只有无情才不会受到伤害。   由于额头上伤还没好,怕被人看到,我用刘海小心盖好,不是必须去干的事尽量不去呆在室内练字。经过近两个月的努力,我的字已经大有进步,由原来的惨不忍睹到现在的可以直视,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我欺。思绪被一声“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我急忙去开门。原来是十三爷,后面还有一个我不知如何面对的身影,心里慌乱不已。   等等,我慌什么,自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努力向往常一样请安行礼,接着把他们请进来,奉上他们各自爱喝的茶。十三拿起我近几天练的字,认真查看起来,不时指出需要注意和改正的地方,我一一答应着。突然十三沉默了,细细看了我一眼,问:“你的额头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你了吗?”   我下意识地瞟了四爷一眼,他也看向我,面无表情,如墨的眸子里泛着冷意。“没、没什么,昨晚出去看烟火,光顾着瞧,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柱子上。”说完看到十三有些无奈又有些揪心的表情,我又安慰说:“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上次十三爷赐的药又有用武之地了。”   “什么时候改掉这毛毛躁躁的毛病,你一个女孩子脸上留下疤多不好?”十三担忧地说。我大大咧咧道:“谁说我是女孩子的?”十三不解,“我是不拘小节、独立坚强、不怕吃苦的女汉子。”说完十三一愣,随后会心一笑,我想起雍正那条著名的朱批“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也跟着傻笑起来不过,我不敢看他现在的表情,很可能又是嘲弄、不屑甚至鄙夷,无论哪种我都畏惧。   “四哥,十三哥,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转身一看,原来是昨天见过的十公主。十公主和十三在生母去世后一起被指给德妃抚养,但由于她跟同为一母所出的在宜妃处的八公主经常呆在一块,所以我前段时间没见过。   十三开玩笑地解释道:“没什么,我们在说这有一位雌雄同体的‘女汉子’。”十公主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十三哈哈大笑,我有苦说不出,只能用眼神化愤怒为剑气狠狠地刺向十三,他假装受伤地捂住胸口,但还是笑个不停。十公主似懂非懂,四爷嘴角隐隐抽动。   “好了,十三弟,咱们走吧,皇阿玛交代的事耽误不得。”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说着便走出去,十三收起笑意,跟着去了。倒是十公主留下来好奇地看着我,我赶紧跟她解释刚才的事,详细地说明了女汉子的意思,她才恍然大悟。她又见我桌上练的字,说道:“我姐姐平时也喜欢练字。”   我问她:“你呢?”她有点不好意思,红扑扑的脸像个小苹果,嗫嚅道:“我喜欢玩,写字太无聊了。只是有时候没人陪我玩。。。”我有些心疼,脱口而出:“公主如果不嫌弃奴婢愚笨,没人陪你时尽管来找我。”她立马高兴地跳起来,连说:“好呀好呀!一言为定。”还真是个孩子,一点小事都可以这么欢乐,长大之后呢,各种烦心事接踵而来。   新年一个紫禁城一切恢复如初,天气也渐渐地暖和了,春天就快到了。二月,大阿哥、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随皇上巡幸畿甸;三月十九日是德妃的千秋(生辰),按规定是日收到千秋赏赐:上用缎四疋,官用缎四疋,春四疋,绫四疋,上用果桌一张,赏用果桌四张。诸位妃嫔、皇子和公主也都纷纷送上贺礼。   四爷、十三和十四一起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四爷奉上的是一尊北魏和田白玉玉佛观音,跟我们想象中的洁白无瑕、晶莹剔透不同,它表面微微泛黄,这才是“千年白玉似秋葵”,更显沧桑与厚重,只见观音衣袂飘飘、低眉善目、神采照人,身段风姿绰约、姿色秀逸,却又法相庄严、超逸方正,如此形神兼备、精妙高超的雕刻艺术水准,令我这门外汉也赞叹不绝,可见四爷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德妃一见,双手合十,口中连连念佛。   十三带来了自己写的祝寿赋,并声情并茂地当众朗诵出来。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这才深刻地体会到没文化真可怕。语句好像是以四、六字句为主,声律和谐,错落有致,貌似辞藻华丽用典很多,自是文采飞扬,让我想起宝玉给晴雯写的悼文《芙蓉女儿诔》。立马打住,这大好的日子怎可联系到那个悲凉的场景。德妃微笑点头:“这礼却是别致,有心了。”   轮到十四,他送的是一只小绯胸鹦鹉,羽色艳丽,上绿下红,有长长的楔状尾,十分漂亮。上嘴红色,下嘴褐色,头顶蓝灰色,额基至两眼间有一条黑纹,下嘴基部至颈两侧有一宽黑带,眼周围绿色,喉和胸红色。十四说:“德妃娘娘。”那鹦哥立马接一句:“千秋快乐,万事如意。”德妃见此,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缝。   四月,太子、四阿哥和十三又陪皇上巡视永定河。永和宫里这段时间寂寥空旷,尤其是跟德妃千秋那日相比,只有十四或十公主偶尔来时才些许有些人气。   想起以前校园里的玉兰花正是在这是开的,白花花的,挤满了树缝的每一个空间。前两天我看到它们时还是光秃秃的,树枝瘦骨伶仃伸向天空,干枯得看不到生命的征兆。可是现在突然它开花了!满满的一树花朵冷不丁的把我吓了一跳。于是我想,是不是它在睡梦中突然醒了,一看春天早已来临,也来不及多想,慌慌张张的一下把花蕾全都打开,一夜间让干枯的枝条全都挂满花朵。只是一下开得太集中了,一朵紧挨着一朵,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正好闲的发慌,无所事事。我何不去采集些木兰晨露,附庸风雅一番,花了将近一星期终于集满了一个青花茶盅。 作者有话要说:     ☆、海棠   四爷和十三的给德妃的礼物早已经束之高阁,只有在鸟架上的那只鹦哥时不时地说两句吉祥话,每当这时德妃便会欣慰地露出笑颜。   每年春暖花开之际,康熙便会移驾到畅春园,宫中重要的嫔妃娘娘也都跟着去,德妃自然也会去。我懒得走动,主动留守,提出让兰香去,她也欣然接受,毕竟那里环境更优美,规矩也比宫里少,一冬天都在宫里都呆厌烦了。   主子们都走了,宫里一下子清静许多,偷得浮生半日闲,捧起从八公主那里借的纳兰容若的《饮水词》细细读起来。随手翻到悼念亡妻的词:“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他的妻子卢氏应该是不幸的,因为天妒红颜,年寿不永;但也是幸福的,因为有这样一位多情的翩翩佳公子知她怜她怀念她,虽英年早逝,想必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又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就与心仪之人无缘;在这里被封闭在紫禁城里,每天只能看到那四角天空。看来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我注定孤独终老,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叹什么气?”十三的声音,带有些许笑意。我一惊赶紧转头,只见四爷和十三踱步进来。   我行礼道:“给四贝勒请安,给十三阿哥请安。”“起来吧。”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不辨喜怒,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转暖的原因,感觉没有以前冷了。十三挑眉道:“听说你没去畅春园,留守在这儿,来看看你。”“多谢。”边说着,边端上用上次采集的木兰晨露沏的茶,“请二位爷用茶。”   十三抿了一口,立马品出不同,四爷也是面色稍变。十三问:“这茶倒是与平时的不太一样。”我洋洋自得道:“那是,这可是奴婢花了六七天时间采集的木兰坠露,就这两杯,再要也就只能等到明年的花期了。”四爷听了若有所思,十三故作受宠若惊道:“你对我们为何如此不同?”   我怕他们乱想,赶紧解释:“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半年来十三爷您作为奴婢的师父,尽职尽责、耳提面命;四爷是您最亲近的兄长,又在奴婢习字之初赠字鼓励。一点一滴奴婢都铭记于心,不敢忘记。”顿了顿,又说:“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什么事?”十三饶有兴趣的问。   “每年夏季圣上都会出巡塞外,如果奴婢有幸去的话,十三爷可否带着奴婢去逛一下那里的集市?”其实我只是趁着有个机会随口提一下,反正自己也不一定会去成。四爷不置可否,十三有些受伤地说:“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施恩望报之人,等等,你怎知我一定会去?”   我脱口而出:“谁不知道您十三爷备受宠爱,皇上去哪都带着您。”说完便自悔失言,太子的地位自是超然,众兄弟莫能与之抗衡,但康熙对十三确实非常喜爱,不知四爷听了会不会多想。我偷偷地看了四爷一眼,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顿时放心下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十三爽快地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又说些闲话,他们便告辞了。虽离六月还有一段时间,我已经开始想象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景了,还有蒙古包,敖包相会,贸易集市。   来到这时空已经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在现代的母亲和弟弟过得怎样。今夜月光皎洁但清冷孤寂,愈发显得心里空落落的,辗转反侧,索性穿上衣服披上斗篷出去走走。忽然一股幽香传来,我摸索着走进一个院子,空旷萧索,貌似人迹罕至,抬头看来,原来是一树海棠花开的正酣。雪白的花朵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谪仙,想起苏轼的《海棠》不禁吟诵出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   我还没念完最后一句,貌似听到墙外有脚步声,糟了,不知是谁,得赶紧躲起来。钻到墙角立定向外看,一个瘦高个男子走进院子,有点眼熟,但背对着我看不真切。他也像我刚才那样定定地抬头看着那树海棠花,黑色的斗篷也遮不住他瘦削的肩膀。他似乎沉浸在回忆中,一动不动。一阵微风吹来,无数花瓣飘落下来,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几片花瓣静静地停落在他的肩膀上,不愿下来。   他痴痴地看着海棠花,我痴痴地看着他。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屏息凝神,原来是一个太监端着一坛酒和一只酒杯,交给那男子。那人坐于台阶上,脊背挺直,一杯一杯地边倒边喝,不时愣住半晌,好像在沉思或者回忆。他在想什么呢,不知道,左不过就是家人、朋友或是心爱之人。   这时,他的脊背有些弯曲,酒杯太小,他嫌不尽兴,索性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大口合起来。没几口,那酒已经都被喝光了。   那人踉踉跄跄地想站起来,终是力有不逮,靠着柱子瘫坐在那里。他一定已经醉了,我刚想趁他长醉不醒之时悄悄溜出去。突然他喃喃自语:“皇额娘,您现在在哪?是在那漫漫无际的九重天里吗?禛儿好想您。。。”原来是四爷,那这一定是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故居承乾宫。   “皇额娘,自从您走后,禛儿只觉掉入黑暗的无底深渊,彷徨、无措,禛儿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人世间唯一的最无私的爱。”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满是悲凉和绝望,像一个找不到归途的小男孩,全不见平时的胸于成竹和镇定自若。“甚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只关心比自己小很多的十四弟,对我满是客套和疏离。我羡慕,我嫉妒,甚至我恨,但我现在却丝毫不能表现出来。”   “您知道为什么吗?我从小就脾气急躁,您刚身不由己地离开之后,我悲伤绝望、自卑佯狂,对自己以后的命运充满深深的焦虑。这一切我都不自觉地表示出来,皇阿玛对我很是失望。在三十七年那次大封的时候,他只封我为贝勒,三哥只比我大一岁,可却是郡王,还批评我‘为人轻率,喜怒不定’。”他的语气全不见抱怨之气,只有深刻的自责和虔诚的反省。哎,他虽贵为皇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可世间又有谁真的可以想怎样便怎样,就连九五之尊的康熙也有为难的事。   “您知道的,我一向心高气傲、不甘人后,皇阿玛的评语让我很是失落,感到无地自容,我只有降心俯首,动心忍性,‘戒急用忍’。”他缓缓而坚定地说道。一种前所未有的空寂窜入我酸涩的鼻腔,我立在一隅,迎着恍惚的月光,望向他斑驳的身影,心,轻飘飘地如一片花瓣般地飞了过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思绪似回到儿时,话语若有若无:“禛儿记得十岁那年,也是这个时候,海棠花也似这时开的正酣,您立于树下,一阵暖风吹过,漫天花雨里您一回眸,温柔慈爱地注视着我。就像一幅画永远珍藏在禛儿的心里。”感觉尽管在极力克制,但他的身形仍不自觉地微微有些抖动,之后好久不闻声响,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出塞   担忧一丝丝地侵入心里,我有些矛盾,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走过去。借着已有些微弱的月光仔细一看,他已然入睡,看着他苍白清癯的面孔,细长的疏眉,眉间微蹙,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和孤寂,原来在梦里他也不曾展颜。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像冰冷的深潭,像微凉的墨玉,没有一丝的萎靡不振,没有一毫的浮躁不安,可现在却看不到。我想这世间的万物要是能被他看上一眼,也会欢喜起来吧。   夜凉如水,寒意袭人。我解下斗篷,给他仔细盖好,待要离开,手已被他紧紧抓住。我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来,他却握得更紧。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装睡,看着不像啊。“皇额娘不要离开禛儿,不要,不要。。。”他呓语着,满是无助和恐惧,我的心像被锋利的刀片滑了一下,疼痛倏忽而过。   一咬牙,一跺脚,我柔声安慰道:“我不离开,只是外面太冷了,咱们进屋里可好?”这时握着我的手松了松,我一手推开门,一手搀扶着他,他也很配合,虽还站不稳,但也跌跌撞撞地走着。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想要回去,但手仍被握着,要抽开又被握紧了。算了,由着他吧,我静静地坐到床边,合眼假寐,以待天明。   看天快亮了,知道皇子们向来起得早,我怕他有事要做,急忙叫醒他。他见是我,一怔,松开手,随即面色如常道:“你就这样坐了一夜?”我不敢看他,低头道:“四爷不必介怀。”“那晚,许是我错怪了你。”他定定地看着我,声音淡淡的依旧听不出感情。我心头一暖,这是委婉的表示歉意吗,也望向他,坦然自若地说:“奴婢已经不记得了。”   他不语,我不言,空气有些凝滞。我打破静默:“奴婢告辞了。”没等他答,我便转身离去。关门前想了想又补充道:“逝者长已矣,四爷请多珍重。”   ------------------------------------------------   明显的感觉天气炎热了,这日正是端午节。古代过节不比今日,吃个粽子就完了;我一早就开始忙,门上插上菖蒲棒,房中贴“五毒”符,以禳毒气、应节俗。正在贴着符,只见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样貌清秀的小太监进来,手里提着食盒。我不明所以,他解释道:“姑娘莫慌,是十三爷吩咐奴才来给您送粽子的。”   我连忙道谢,倒了杯茶递给他。他却不接,说:“谢谢姑娘,奴才还有事,告辞了。”忙活了半天,我也饿了,边剥粽子,边想,这十三还真是细心,我何其有幸结识他,更被他如此对待。这是江米粽子,红枣馅儿的,甜而不腻,令人回味悠长。   五月下旬,我正在制作酸梅汤,将泡发后的乌梅,和上冰糖、蜜、桂花一起熬煎,冰镇之后就可以了。不想十三得空过来,他第一句话便是“惠雅,你说的还真不错,这次出巡塞外果真有我,只是不知道你能否成行。”我淡定道:“能去便去,不能去便不去,有什么打紧。”忽又想起端午的粽子,“十三爷,多谢您的粽子。”不料十三一脸不解道:“什么粽子,我怎么不知道。”   啊?不是十三派人送的,那会是谁,难道是四爷?我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想,他那样清冷的人岂会做这样的事。不管了,给十三端上新鲜制做的酸梅汤,他接过还未喝便感叹:“四哥一定会喜欢,他这人一向畏暑,夏天恨不得一直呆在冰窖里。”   我调侃道:“您还真是四爷的小棉袄,三句话不离他。不过难得四爷喜欢,您也给他捎上一份吧。”十三脸上浮起深深的笑容,道:“却之不恭。”边喝冰镇的酸梅汤,边检查我的字,他喃喃自语道:“你这字倒有几分像四哥的。”我不答,也许是吧,每当临摹到那摞字帖中他的字时,总不自觉地多练几次。   六月已到,我感慨到自己的出塞计划算是破产了,正情绪低落,兰香笑嘻嘻地跑过来说:“别不高兴了,赶紧收拾行李吧,娘娘说了,让你陪着十公主一起去塞外。”我一听像重生一般,刚刚的郁闷和不快在就飘到九霄云外。这次巡幸塞外,伴驾的阿哥是一、二、三、四、八、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阿哥。   坐上马车就开始畅想塞外美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空高远,旷野茫茫,微风吹过,绿草扶风,牛羊浮现在眼前。我骑着高头大马驰骋在天地之间,一片安详,平和,人与自然一起的景象。等等,我好像不会骑马,哎,终究只是幻想。。。原以为很快就能到,谁知从京城到延庆,从沙城到怀来,从宣化到万全,这还没出直隶,深深地体会到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刚启程时看着车外一切都感到很新鲜,现在已经有些倦怠,无非是些相似的山,大同小异的树,百无聊赖的人。十公主淡定地看着我的变化,一片了然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同你一般,刚出来时看什么都很新奇,之后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西巴尔台,喀尔喀和硕亲王、和硕达尔汗亲王和苏尼特多罗郡王先后来朝。宴会,歌舞,美酒和赏赐都不会少,可跟我们关系并不大,而且我也怕撞见太子,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希望他一定要忘掉啊,所以基本上我都躲在蒙古包里。   当我自己都快忘了此行的目的时,十三的出现提醒了我。我请他稍等片刻,之前为了出行方便,我特意准备了一身男装,匆忙换了发型,带上帽子,穿上男装。出去后,十三看了我这身装扮几秒之后,才敢确定是我,戏谑道:“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把我都给比下去了。”我嘻嘻一笑,不免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易容术”。   十三带我到了出发的地点,原来四爷和十公主已经在那等着了,他们各自骑着一匹白色的马和枣红色的马,见我的装扮也俱是一愣。看来十三原是想着让我骑马跟他们一起去,我又一次的对自己的无知感到无力,不好意思道:“奴婢,奴婢不会骑马。。。”十三和十公主不敢相信,四爷还是老样子,十三道:“也罢,那我带你一程吧。”我正欲道好,不想十公主不高兴地说:“不可以,十三哥的马背上只能是我。”额,这也要吃醋吗?小女孩的心思猜不透啊。   十三和我无奈地看向四爷,他淡淡地对我说:“你上来吧。”我不知该如何上去,十三见此,小心地扶我上马。第一次离四爷这么近,我的心咚咚直跳,双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怎么回事,我明明不怕他呀。“你不是说不怕我吗?怎么手抖成这样?”那个清冷却带嘲弄的声音又响起。我没好气地说:“谁说奴婢怕您了,奴婢只是第一次在马背上有点儿紧张而已。”   两匹马齐头并进,可我却没有半分想象中纵情草原的潇洒,因为不敢用力,只轻轻揽住他的腰,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甩出去。他冷冷的说道:“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任。”切,你不怕被吃豆腐,我更不怕,再说小命要紧,我一咬牙用尽全力抱着,当即有些后悔,由于他过于清瘦,骨头硌得我生疼,不过隔着单薄的衣衫我才知道,这个冰山般的男子后背竟是热的。   大约一盏茶之后,我们一行人便到了贸易集市。我急忙松了手,四爷先跳下马,我约莫估计高度还可以,也跳下来,脚刚着地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我心想,完了要悲剧了,没想到落入四爷的怀抱。他不动声色地将我扶起,待我站稳就收回手,这一连串的动作好像是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   与想象的大致一样,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货物种类繁多,牲畜、牛羊制品自不必说,粮食、布帛、茶叶、烟酒、佛器、铸铁锅等生活用品也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富有蒙族特色的女子饰品,这可让十公主眼馋坏了,摇着十三的胳膊央求着要买。十三宠溺地看着这个妹妹,只好点头,尽数付账。   十三见我又在发呆,说道:“你也选两样吧,算是四哥和我给你的赏赐。”我犹豫地看向四爷,他微一颔首,我想反正来都来了,不买点什么也不尽兴,大不了以后把钱还给他们。“那奴,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谢二位爷。”想到自己身着男装立马改口,他们三人俱是莞尔。   我略一思忖,饰品就算了,在宫里也用不上,况且我这打扮选那些有点扎眼。于是选了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和一把白铜装饰藏刀。十三和十公主一脸不可置信,四爷眼中微露赞许之意。十三道:“你难道也想和四哥一样论道参禅?”我微微一笑:“小弟素闻佛以修心,道以养身,儒以治世。后两样小弟一时还做不到,只能从修心入手。。。。”   还未说完,“宁夏羊羔酒”几个字映入眼帘。我想起四爷称帝之后让年羹尧给他带的就是这种酒,一激动跑过去问下价格,幸好带的钱够了,兴高采烈地抱了一坛回去。十三不解:“你买这酒干嘛?”我道:“这不是四爷喜欢的酒吗?你们赏赐小弟,小弟自当回礼。”十三更疑惑了:“四哥,您喜欢这酒,我怎么不知道。”   四爷讳莫如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地看着我,四目相对,似要将我看穿,我有些心虚,忙垂下头躲避他的目光。十三看出异样,解围道:“好了四哥,不论您喜不喜欢,惠雅既然买了,我们索性尝尝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问情   逛完集市已日薄西山,该回去了。四爷和十三分别把我和十公主扶上马,旋即快马加鞭,绝尘而去。我坐在四爷身后,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紧紧搂着他,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怕这一切都是虚妄的幻觉;他好像也有所觉察,用有些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握住我的右手,满是惬意和放松,全然不似那次月夜的紧张和僵硬。   远处一座巨大的敖包跃入视线,我的脑海中蹦出“敖包相会”四个大字。不想四爷收紧缰绳“吁~”的一声停下马来,十三见此顺势也停住,不解地看着他的四哥。四爷只说:“十三弟,你们先回去吧,我有几句话想问惠雅。”十三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下马后,我径直走到敖包前,从地上捡了几块较大的石头,添到敖包里,又从左向右绕着走了三圈,回到原点双膝着地,手持佛珠,双手合十,心中许愿:“默祝上苍厚土、圣祖神明,令我胤禛多福多寿多男子,平安如意。”四爷紧随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切,见我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许的什么愿?”   我有些不好意思,调皮地笑道:“四爷一定要知道么?我怕说出来您会惩罚我。”“哦?”,他被我吊起来好奇心,“那我更得知晓了,但说无妨,恕你无罪。”我把头低到不能低的程度,脸不知为何有些发烫,嗫嚅着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听后一怔,佯怒道:“越发不怕我了,居然管起我的事,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竟连我也不知。”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我,乌黑的眸子明亮而深邃,里面有我从没见过的蜜意柔情,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修长而带有薄茧的手指轻柔地拢了拢我耳边的秀发。我也呆呆地看着他,一瞬不瞬,似实似幻,亦梦亦真,已无力分清。突然他一把抱住我,有力但克制;我的脸轻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迸发着蓬勃生命力的心跳声,像处在冬日的暖阳下,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温度。   心内欢欣得像一朵花静静盛开,原来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是自始至终一厢情愿,原来我的付出还可以得到回应,原来真的皇天不负有心人,眼泪不可抑制地在眼里打转。可是我怕,我怕这是梦,是镜中花、水中月,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想做些事验证一下,于是使劲掐了一下抱在他腰后的手,疼得“啊”地大叫一声。   他急忙松开我,有些羞赧地说:“是我唐突了。”我方才依偎在他怀里,一下没有着力点,差点倒下之前他又扶住我。我微笑着解释道:“没有,是我不好。我想看看这是不是在梦里。掐了一下,很痛,那就是真的。”两行热泪却如细流一般,顺着脸颊淌个不停。。他满脸心疼,边用帕子帮我拭泪边自责道:“不,是我不好。之前我辜负你还那样伤害你。。。”   我紧紧握住他帮我拭泪的手,认真地说:“自始至终我从无怨怼。胤,胤禛,你知道吗?在前世,我就知道有你这样一个男子,那时候就觉得自己喜欢你。当然,是想象当中的你,想象微笑的你,落寞的你;金刚怒目的你,菩萨低眉的你;指点江山的你,抚琴参禅的你。。。”他一脸不可置信,我继续讲道:“不想上天垂怜,把我送到你的身边,而我却毫无准备,没法向别人诉说我的心事,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该如何。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孤独、彷徨、畏惧甚至绝望经常会包围我,但一想到你在这个时空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说着泪飞顿作倾盆雨,可心里却异常平静。   佛说: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不知前世的前世,我付出了多少许凝望才感动佛陀,换了此生的相遇。在相遇的那一刹那,我原先的世界轰然倒塌,身不由己地沉沦进不知结局的欢喜里,不知也忘了何处是归途。是的,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他反手回握着我,面容沉静,一片清明,但微颤的身体已告诉我他的感触和震惊,或许是因为从未有一个女子像我一样如此大胆直白地向他倾吐情意。帕子已被泪水湿透,他用自己的衣袂为我拭泪,有些歉疚道:“雅儿,你跟十三弟,哪怕是十四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欢喜的,可我总是惹得你伤心流泪。”说着又是那熟悉又低不可闻的叹息。”   “雅儿”,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我,心不由地有些悸动,仿佛灵魂被初次唤醒,找到了渴求已久的归属。我不忍他内疚,宽慰道:“十三爷胸怀洒落,品行高洁,自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与雅儿亦师亦友;十四爷孩童心性,恣意任行,雅儿只当他是弟弟。可胤禛,你是雅儿心中的绝世大英雄,是令人仰止的高山,是夜行时的明月,是雅儿心安之处,更是雅儿宁愿永远做下去的一个梦。”   他目光耿耿地盯着我,问:“雅儿,你凭何断言我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声音微有些颤,充满了希冀和期待,又似夹杂着些不安和忐忑。我一时语塞,根据了解到的历史可知,他当然可称得上是英雄,可那些都是几十年后发生的事,这可如何解释。忽又想起以前看电视剧《三国演义》印象深刻的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答案不就是现成的嘛。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我一字一句吟诵出来,了然地直视着他,明知故问,“你不是吗,爱新觉罗胤禛?”他的目光中腾起万千星火,旋即被压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岿然不动,沉默地注视着远方,如剪影般冷峻傲岸。转身前,我分明看到,他的双眸似淬闪寒光的利刃,让我从心底泛起一层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是了,这才像他,这才是他。他那么骄傲甚至自负的一个人,苦心经营,小心隐藏,可却“轻易”地被我一个小丫头识破。这让他情何以堪,让他如何自处?我,也许只有自戕,才能让这个秘密不被外人所知,他也才能彻底安心。想到这里反倒释然了,我从腰间摸出他和十三爷赏赐的那把藏刀,没想到收到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成了最后一件,也罢,本就没有开始何来结束,这一切终究还是梦一场。。。   胡乱想着,悄悄拔出藏刀,看了一眼,果然锋利无比。右手拿着刀柄正要直插咽喉,他转过身来,大喝一声:“住手!你在干什么?!”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说话,震得耳朵都有些生疼。我淡然道:“只有雅儿死了,你的心思便再无人知晓,你才可以安心,不是吗?”说着我闭上双眼,右手回肘,又往项上一横,谁料刀竟被他生生夺下,重重地扔到地上。   我这才发觉,他的眼里,燃烧着被灼烧般的痛楚,凄然道:“想要我的心死,直接扎到我的心脏,岂不更便宜?杀人诛心,你,好狠!”难道是我误会他了,顿时悔恨交加,泪如泉涌,模糊了视线,又听他幽幽地说:“我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动你的。你怎么舍得,在我没得到你的时候就要让我失去吗?”这是真的吗,转念一想,就算是假的又如何,他愿意骗我,也说明他在乎我。   我胡搅蛮缠道:“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才错解了你的意思。我的心思你也清楚,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的。可你。。。”还未抱怨完,看到殷红的血从他的右手汩汩流出,像是要渗入我的眼里。心不由一慌,正要查看,他怕我担心,不动声色地背过右手,故意不看我,用有些嘶哑的声音漠然道:“没事,一点小伤。” 作者有话要说:     ☆、情物   我焦急地说:“你是没事,可雅儿心疼。”说着不管不顾地把他的右手从背后拽出来。出塞之前,知道一路上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特意准备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幸好这次也随身带着。本来可以用帕子包扎的,可泪水浸湿后还没干,想了想,我从远处的地上捡起那把藏刀,又转过身去,解开衣服,用藏刀从白色的中衣上割了一块方布,对折成三角形。   复又回到他身边,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主动配合地伸出右手。我先在伤口上撒上药,尽量轻轻地涂抹均匀,将那三角形的布一折二,他的手放在中间,中指对准顶角,把顶角上翻盖住手背,然后两角在手背交叉,围绕腕关节在手背上打结。这些步骤我倒是清楚,可不曾练习,而且又怕弄疼他,所以动作有些缓慢。   在我包扎的同时,他的视线移向飘渺的远方,用平静醇厚的语气,似是安慰又像是讲述一个辽远的故事:“我真的没事。记得从4岁(康熙二十年)起,每天寅时(早上3点)便会被叫起,到无逸斋和兄弟们一起开始一天的学习。卯时(5点)开始学习满蒙汉文,每篇都要朗诵一百二十遍,之后还要背诵一百二十遍,皇阿玛下朝后时不时地过来检查。直到午时开始练习书法,不管是读书还是写字都必须正襟危坐,而且每一个字要写一百遍。夏季的时候,就算屋里很闷热,也不许我们用扇子。”   “未时(下午1点)之后是我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因为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无逸斋外面的院落有一个靶场,我们可以射箭、骑马,练习武艺。黄昏时分,皇阿玛经常会再到无逸斋检查功课,他先命我们一个一个背诵,接着会检查我们的箭法,先命我们一个一个射,之后几位师傅跟着去射,最后他会再亲自下场,总是连发连中。那时,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天神,是我的榜样,更是我的目标。”   “就这样,无论严寒酷暑,没有一天中断,甚至有时候学得累到咳血,但我仍得坚持下去,不能停也不敢停。我深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况且我的兄弟们也个个优秀,大哥武艺高强,是打仗的能手;三哥博学强知,写得一手好字;八弟天资聪颖,处事左右逢源;太子就更不用说了,皇阿玛亲自抚育,‘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举朝皆称皇太子之善’。”正好包扎完,听见“咳血”二字手不由地一抖,心也抽痛起来,他原是浴血战斗过的凤凰,手上的伤自然微不足道。对比起来,我们现代人在学生时代遇到的困难真是不值一提。   “众人都对我敬而远之甚至唯恐避之不及,性情孤僻,刚愎多疑,喜怒不定,脾气暴躁,这些都是他们对我的印象。我不想否认更不想辩解,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我时常拿这句话宽慰自己。”你也是人心肉长的,怎会真的做到完全不在乎,只能用空洞的警句让自己好过一点。我无能无力,只有全神贯注地倾听,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左手,想要传递给他哪怕是很渺小的力量。   “我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踽踽独行地走下去,没想到遇上了你,确切的说是掉入水里之后的你。你以前只同十四弟亲近,可之后总是躲着他;十三弟风流倜傥,你只当他为良师益友;太子身份尊贵,可你却无畏地顶撞于他;甚至对于皇阿玛,你都只是淡淡地看上一眼。你就想一道无解的谜题,令人看不透、猜不出。我一度以为一定是什么人把你安插到我身边的,可后来的一切都说明没有谁可以派遣你,你只听从自己的心。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我的心事他竟知道,是啊,又有什么可以瞒得了他犀利得可以洞察人心的双眼,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走入他的心中。   “所以,雅儿,我来了。我怕来晚了,你的心早已离去。我怕错过了,自己或许后悔终生。我更怕自己还未得到便已失去,总感觉你的心有时游离在这片天地之外,似乎突然会像雁过无痕一样消失。”一丝哀痛和彷徨泥牛入海似的沉入他宛若星辰的双眸里,他真实地存在于我的眼前,可这飘忽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坚定地直视着他的双眼,直指他的内心,认真地说:“胤禛的心是天下至珍至贵之物,雅儿得你垂青,此生足矣。雅儿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站在你一转头就能看到雅儿的地方。”忽又想起《致橡树》可以表达我想表达的意思,“雅儿想念一首诗给胤禛,可以么?”他眼中燃着期待的光芒,点了点头。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倔强地看着他,毕竟以后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多,清清嗓子,吟诵道: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我高估了自己,没念几句,眼睛虽还看着他的方向,可已经失焦,不敢看他的表情,念完后又赶忙埋下头来,双颊发烫。他什么也没说,我也说不出来,空气像是凝固了,可没有丝毫尴尬。他拉过我的手,拥我紧紧入怀,肩头微微抖动着,饱满的胸膛明显地起伏着,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业已加速的心跳声。我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豪情与震撼,还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和自信。他的身体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是种能席卷着将我灵魂带走,而我却甘之若饴的力量。   良久,他才缓缓放开我,皱眉道:“雅儿,你确定这是诗?”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平他的眉间的纹路,想逗他一逗,作失望状道:“堂堂大清的四贝勒竟如此孤陋寡闻,这叫白话韵文也叫语体诗,当然是诗了。况且词句格式究竟还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紧。”现代诗那三个字终究咽下去了,我不敢冒险,怕他以为我是妖怪;更怕他知道“大清帝国终覆灭”这一事实,他以后每天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勤政无怠,十三年如一日,可是“三百年来给谁看”?   他有些恼,在我额头上狠狠来了个爆栗,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我,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敲打的那下真的很疼,再加上刚才的担忧疑虑,泪珠止不住地落下,哽咽着说:“雅儿怎么不怕胤禛?雅儿怕你伤心,怕你忧愁,怕你不能得偿所愿、施展才能,怕你以后不要雅儿,更怕雅儿会身不由己地离开这儿。”说着呜咽地哭起来。   他见我这样,一时慌了,手足无措,复又轻轻地抱住我,柔声安慰道:“好了,雅儿不哭,都是我不好。要不你也打我两下出出气。”我抬起手来想朝他的胸膛捶去,但到半空中又缓缓放下,他见此轻笑一声,声音闷闷地,像是从身体里发出,问:“你怎么不打,心疼了?”我嘴硬道:“才不是呢,我怕自己手疼。”说着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他将我的脸抬起,变戏法似的手来多了条红珊瑚珠链,链子中间是个羊脂玉的挂坠,仔细一看原来是海棠花的形状。我虽对这些东西不大懂,可的确看着赏心悦目,令人爱不释手。他笑着问:“雅儿喜欢么?”“喜欢。”我如实答道。他高兴地说:“来我给你带上。”我急忙退后两步,连连摆手道:“这太贵重了,雅儿不能要。”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冷冷地说:“你,你是存心气我。”说着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我。我走过去,正对着他的板着的脸,解释道:“雅儿本是草木之人,这东西太贵重了。带着也不方便,放又没地方放。”他还是不理我,忽的扬起手来要向敖包堆扔去,我一把抱住他的手拦住他,说:“好好好,雅儿要了还不行么?帮我带上吧。”   他这才转怒为喜,立马帮我带上。哎,他能帮我的事本就不多,我又何必如此矫情呢!这项链他一定是精挑细选甚至亲自设计,我又如何能辜负他的深情厚谊。这样一想,心里又充满了明媚的幸福和丰盈的甜蜜,满心欢喜道:“谢谢胤禛,雅儿真的很喜欢,雅儿每天都会戴着,一定让这链子伴雅儿生生世世的。”他看着我开心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才弥漫开来,这才展颜。   想起自己自学女红以来绣的唯一的荷包,上面也是海棠花,这是心有灵犀吗?五月末十三爷单独来看我的那次提到胤禛畏暑,遂把一副现代看到的雍正年间的避暑香珠的药方写下来交给十三爷,请他帮我制作。出塞前已交给我,可总没有机会而且也不敢唐突地送给他,现在不正好是个机会么?   (“避暑香珠丸” :香薷一两,甘菊二两,黄栢五钱,黄连五钱,连翘一两,香白芷五钱,水四十碗,慢火熬,候将干,用绢搅汁,听用。透明朱砂末五钱,透明雄黄末五钱,白芨末三钱,白檀香一两,花石末一两,川芎末一两,寒水石末一两,梅花片一两,苏合油一钱,水安息一钱,香白芷末二钱,玫瑰花瓣末一两,以上共为细末,入前药汁内搅匀,作扣大串成,盛暑时时常带在身上,能避暑并时行山岚瘴气,倘药汁不足,添鸡蛋清。)   “胤禛,雅儿也有一样东西送给你。”说着从腰间拿出那个荷包递给他。他嘴角含笑的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面露失望地说:“你是女子吗?为何绣得这般难看?”他说的是实话,我不接这话茬,淡定地说:“雅儿主要相送胤禛的是荷包里面的避暑香珠,至于荷包不喜欢可以扔掉。香珠如果有用的话,药方在十三爷那里。”   他不慌不忙地把荷包系在腰间,一脸柔和,道:“只要是雅儿送的,胤禛岂会不喜欢。”我不说话,依偎在他怀里,他抱着我,我问他:“胤禛,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在敖包相会?” 作者有话要说:     ☆、境界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在附件捡了些枯枝,升起一簇篝火。四野茫茫,皓月当空,星空清澈,每一颗星星都不甘寂寞尖锐地闪烁着,像是封在蓝色的冰块中一样。夜那么黑.那么坚硬……天占了四分之三,地占了四分之一,这样的星空,自然和别处的很不一样。一阵懒懒的夏风吹来,没有燥热,只有说不出的平和安静。   相对坐着,静默不语,这样很好。他望着我,眼中含有浅浅的笑意;我也看着他,这才发现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如果说他面无表情时像清冷的月亮,那么笑起来就像温暖的太阳。我不由地呆呆望着他,直到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我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阵低沉的闷笑声响起,这儿只有我们两人,我没笑,自然是他的笑声。我有点心虚,无奈地跟着干笑几声。想起一首很契合现在场景的名为《敖包相会》的歌曲,情不自禁地唱出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嗨?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嗨!”   他一脸好笑看着我,我不明所以,这歌没什么呀,难道是因为里面含有“哥哥”“心上的人”这些过于直白的字眼,于是瞥了他一眼,嗔道:“老古董。”他定定地看着我,用戏谑的语气道:“你嫌我老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心上的人儿自己跑过来了。既然来了,我便不会让她走。”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他虽是玩笑的语气但总感觉有一丝恐慌在里面。我有些不忍,握住他的左手道:“你放心。雅儿只有一颗心,交出去了就不打算收回;你也别想退回了,退回了我也不收。何况雅儿觉得胤禛并不会变老,因为你是雅儿心中的大英雄,拥有一颗志在千里、永不懈怠的不老之心。别说你现在只有24岁,就算你现在是45岁甚至58岁,雅儿依旧只要你。”   话是这么说,可心中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那一天,毕竟还有21年;就算幸运的活到那天,自己想必已是人来珠黄,也许他早已移情别恋,另有新欢了。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便是改变,我唯一可以掌控的便是自己的心,其他的强求不来,唯有牢牢地把握当下的幸福。想着想着,恐慌的人变成自己了,心中不禁苦笑,握他手的力度更大了,怕他消失再也见不到了。“雅儿,雅儿。。”突然胤禛焦急的声音传入耳边,我从遐想中被唤醒,“你在想什么?”我急忙掩饰,笑道:“没什么,雅儿怕自己活不到胤禛变老的那一天。”   他眼中一丝黯然倏忽而过,又正色道:“胤禛比雅儿大,自然是走在前面的。”听到他如此淡然地谈及自己的死亡,我的心像被直直地插上一把利刃,不受控制的疼,狠狠的疼,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努力张嘴却又吐不出话来,两行清泪霎时涌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说:“胤禛不会死。如果可以,雅儿愿意用自己的十年换取胤禛的一年;如果,如果胤禛去了,雅儿也不会独活。”   过了好一会儿,胤禛才回过神来,挪到我身边,紧紧地把我抱进怀里。躲在他炽热的怀里,我的身体才稍稍不那么抖得厉害,可心里仍是害怕。他的眼睛在篝火的映衬下如珠玉般泛着光泽,正怜惜地注视着我。忽的一股温热的气息来到眼前,原来是他正在吻去我脸颊上的泪水。我害羞的别过脸去,他轻轻地放开我,没有继续,只是还握着我的手不放。   半晌,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期待地问:“雅儿,回去后我去向额娘要你,求皇阿玛把你赐给我,你可愿意?”心中有无数个声音叫嚣着“我愿意”,可话到嘴边却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吧。”他一脸惊讶,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失落和忧伤,又刺痛了我的眼眸,道:“你不愿?”我深深地懂得“盛极而衰,月满则亏”的亘古不变的道理,当事情发展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开始衰败的时候。   我不愿更不敢把本就不多的幸福早早地耗损完,希望可以细水长流用更多的时间慢慢地走下去。遂不顾心痛,坚定地直视着他有些暗淡的双眸道:“胤禛错解了雅儿的意思。雅儿当然希望时时刻刻跟你待在一起,可雅儿曾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胤禛深悉佛法,自然也懂这些个道理。所以,希望胤禛不要一开始对雅儿太好,只有循序渐进,才能赢得时间;只有细水长流,才能直达永恒。只有每天的幸福再少一点,雅儿才能把跟胤禛在一起的时间拉得更长一点。”   通透的他自然不需我多说已然明白,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可是不能太久哦,我还等着雅儿帮我添福添寿添男子呢。”说着满含深意地注视着我,我故意不看他,瘪瘪嘴道:“四爷还缺女人帮您生孩子,我可不信,哼。”他目光灼灼,像那篝火般炽热,紧紧盯着我,打趣道:“自然不缺,只是我很想要一个像你这么如解语花般善解人意的格格或阿哥。只是,我竟不知,你居然是个醋瓶子。”   “胤禛你不知道吧,我不仅是醋瓶子还是醋缸醋瓮。你要后悔了,咱们大可以好聚好散,雅儿绝不纠缠。”说完面上仍是淡笑着,但心里有些紧张,等待他的回答。他仍是淡定从容,宛若星辰的眼睛直视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雅儿你不晓得吧,我做事向来不后悔,看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你相信么?”   我自然相信,想到以前在书上了解到他多次派人联系礼部侍郎蔡珽,可蔡珽多次拒绝,终于在数年以后的康熙61年,蔡珽有川抚任命,到热河行宫陛辞,那时胤禛也住行在,蔡就由年羹尧之子年熙引荐晋谒胤禛。从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他要争取的人,不入他的帷幄,不会撒手。想到此,重重地点点头道:“雅儿相信。”   他见我沉思了半天,好奇地问:“你如何相信?”我童心又起,不答反问:“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胤禛可知是哪三种?”他侧头蹙眉,思索半天,丝毫无有头绪。知道就怪了,这是清末的王国维提出的理论,他不知也属正常。我心中暗暗一笑,面上不敢表露分毫,道:“这是雅儿曾听一位故人说的,自己深以为然,不知胤禛的看法,我且先说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他接过我的话说:“这‘第一境界’出自晏殊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这句话应该是形容世事无边、学海无涯,只有勇于登高远望者才能寻找到自己要达到的目标,只有不畏怕孤独寂寞,才能探索有成。此为‘独’也。”   我接着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他不由点头道:“这‘第二境界’两句原出自柳永的《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句话应该是比喻为了寻求真理或者追求自己的理想,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就是累瘦了也不觉得后悔。此为‘勤’也。”   我暗暗赞叹,不愧是经过年幼时的魔鬼训练,随便一句词便知典出何处,我这半调子也只有自叹弗如的份了,心中叹了口气,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他也赞叹起来,拍腿叫绝:“妙极妙极。这‘第三境界’原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话是用来比喻经过长期的努力奋斗而无所收获,正值困惑难以解脱之际,突然获得成功的心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乃恍然间由失望到愿望达成的欣喜。此为‘运’也。” 作者有话要说:     ☆、蒙歌   胤禛又把这三句话细细地琢磨一番,时而闭目思量,时而一声轻叹,时而豁然开朗;我看着他这般认真的模样,想到以后多少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都是比现在更庞杂地思考下决定的,他就这样殚精竭虑着,前四十五年为那至高无上的大位,后十三年为家国天下。胡思乱想着双眼腾起了一层水雾,我急忙转头轻拭,却不料尽皆落入他的眼里。   他停下来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释。我知躲不过,便道:“胤禛的目标和志向雅儿多少知晓一些,可要实现必然需要经历这三重境界。其中的艰难险阻光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更何况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雅儿岂不担忧。但雅儿想告诉胤禛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胤禛去哪,雅儿也定当奉陪,始终站在你的身边。”   他抬起左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托起我的下巴,四目相对。他平静幽深的双眸如此清亮,如此悲痛,而又如此充满感激,有欣慰、释然和心疼,更有坚定决绝不服输的斗志,顿了顿,说:“以后不要再说‘死’这个字了,我只要你长长久久地活着。雅儿是胤禛的解语花,怎可轻易枯萎。”我嫣然一笑,满满是幸福的味道,眼泪却顺流而下,欢欣雀跃地说:“就算雅儿福薄,先于胤禛而去,魂魄也要每天偷偷去看胤禛三百遭。”   他托着我下巴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微颤,本就面无血色的脸愈加煞白,喃喃道:“不让你说,愈发说得狠了。那就等你归去后,我变为行尸走肉可好。”语气虽是温柔的,我却字字听出忧伤、无措和绝望,自悔失言,全身似坠入冰湖之中失去知觉、动弹不得,从头到脚的彻骨的凉意,一直凉到心里。我用冰冷的双手握住他同样毫无温度的的手,直视着他央求道:“好胤禛,原是雅儿的错,你罚我吧。雅儿发誓,只有你在一日,哪怕向天再借几年也不惜一切代价留在你身边。”   我边说边用尽全力搓着他的左手,好一会才有一丝暖意,但也不愿更不敢放手。“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他突然问道。我猝不及防,心一阵慌乱。他不会已看出我的诡异之处了吧,那该不该向他坦诚实情呢?可不知告诉他会有什么后果,若是由于我的过错导致发生一些不利于他的事,那该如何是好。我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地思考着,他又接着说:“雅儿,那个‘故人’和你是何关系?”   呃,原来是问这个,倒是我多虑了,顿时心安下来,“如实”答道:“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前偶尔看到这个观点,觉得新鲜有趣儿便默记下来。他似乎放下一半心,又问:“那他人呢?我可以见一下吗?”还未出生的人上哪找去,我只好不无遗憾地安慰道:“他不在人世,不过雅儿相信他如果有幸在世的话,也是愿意见见胤禛的。”我猜想他是愿意见一见雍正的,就算不愿我也无法。   篝火渐渐熄灭,他拉起我的手,提步走到马儿旁;我不敢乱动,只能顺从着,怕触碰到他手上的伤口。清冷的月色下,他双眉紧锁,有些担忧地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我知你也是胸有丘壑之人,只是有些话以后不要再提及,甚至连想也不要想;否则以后连我也救不了你,你明白么?”我点点头,了然道:“这些话雅儿只同你说过,对十三爷都未曾提及,其他时候我皆是‘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他听后轻笑一声,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虽不知原因,但见那棱角分明俊逸的脸上浮起令人沉醉的笑意,我自然也跟着欢喜,只会傻笑了。他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浅笑着对我说:“你的‘一问摇头三不知’我确实见识过了。”他这笑是宠溺的笑——还不仅仅是宠溺。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浅笑,带有一种让人无比安心的感觉,这种笑容也许是我前世今生从未见过的也是绝不敢奢求的。这种浅笑刹那间面对着——或者好像面对着整个永恒的世界,然后又似是带有一种对我的不可抗拒的爱怜,像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聚在我身上。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你从来都不让我心生绝望,给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你永远是美好的,刚强的,光芒万丈的。你永远都在那里,好像永不动摇的信仰一样。就算命运总有一天会将你我拆散,可是即便如此,在那个时刻之前,就让我沉溺在这或许下一刻便终结的梦境中吧。我不禁闭上眼,忽然明白什么叫“身外物”,从今除了他的笑颜之外事事都是身外物。那笑颜充满了我的心,在这个孤独而无助、喧嚣而无序的时空里,成了我的全部的寄托。 我想着你,很少去想其它,于是我意识到了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有多么荒诞和徒劳,日常生活碎片般的状态最终变得连贯起来,不再飘散在时间和空间里,我被集于一处,而那个地方便是你。   忽然感觉双脚离地身子一轻,我才回过神来,原来已被他拦腰抱起。他眉间微蹙嗔怪道:“你刚才又在胡乱想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在想你了。”说完又觉太过直白,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轻声对他说:“放我下来吧,你的手上还有伤。”他不仅没放,反而抱得更紧了。眉头一纵,计上心来。我故意“咯咯”地笑出声来,见到他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幸好现在是夜黑风高、四下无人,要不四爷的一世英名便尽皆毁了。”   不出所料,他更疑惑了,我接着说:“如果有人看到四爷抱着一个身着男装的人,他一定以为你喜尚南风。”我没想到他无视这个“激将法”,眼前一黑,感觉到嘴被他冰凉的唇附着,须臾迅速离开,盯着我淡淡地说:“雅儿不知胤禛从来不惧人言吗?”那是一个温柔而轻浅的吻,一个不知其前路和归宿的吻,我没有欢喜或羞怯,只有茫然若失,感觉心里盛满了水,却不敢动,怕漾出一地悲伤。   他好像也看出我情绪的变化,可能以为又是他的唐突令我不快,轻轻地放下我,牵着马儿走着,我也紧跟上,半晌转移话题道:“那日你明知是太子,为何那般鲁莽?”我不知该如何答,当时只是一根筋地想让太子恼怒,略一思忖道:“雅儿本就愚笨,不通世故,胤禛明察秋毫,想必早已看穿;太子身份尊贵,雅儿见了难免惶恐,故而口不择言。”胤禛如墨玉的双瞳深邃了几分,凝视着我,又问:“只有这个原因?”我被他问得有些慌乱,低头道:“有些话还非得雅儿说出来吗?”   他故作不知,抬起我的下巴,直直地望进我的双眸,说:“雅儿不说出来胤禛岂会知晓。”他的眼中平静得象古井里的水,没有半丝涟漪,我慌乱的心也被感染地安静下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扭扭捏捏、藏着掖着,更何况很快就要道别了。“在三十九年的那个雾日,雅儿感激上苍让自己遇到胤禛,刹那间,一见倾心,时光静止,岁月无声,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人。这么说你满意了吧!”重要的是,我将继续携着你的一些气息,走向更加前路未知的世界,走向更加模糊茫然的混沌。说着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背过身去。   他见我没跟上,微微一怔,折返回到我身边,长长地叹了口气:“雅儿的情意胤禛岂会不知。可有时你的心思总让我感觉飘忽不定,不知所踪。刚才……都是我不好,以后一定克己复礼,非礼勿动。”我望着他苍白清癯、棱角分明的脸庞,一瞬不瞬,竭尽全力,恍若一生一世。我最喜欢的便是是他,可以确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确定。他可以日渐苍老,可以英雄迟暮,如何都可以。 但我只要望他一眼,千般万种的烦恼忧愁、踟蹰不定,便烟消云散、尽皆消逝。   顷刻间他宛若星辰的双眸闪过一丝哀恸,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查看我额头上留的那道疤。之前撞到的地方虽不疼了,但留下来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虽不明显,但离得近些还是一眼可以看到。我握紧他的手微笑着迫不及待地道:“这没什么,雅儿根本不在意的,自己本来就不漂亮,加了这道疤也不会丑到哪里去。”这也不是单纯安慰或故作豁达,我一直觉得世间万物形态外貌,各个不同本是常理,只要不是明显的先天缺陷,大可置之不理,现代这么想,穿越到别人的身体后更是如此。   胤禛听后才稍稍展颜,虽然那笑容还是很苦涩,故意戏谑道:“可不是吗,我也只有委屈自己收下你了,谁让这错是我自己犯下的呢。”我不禁莞尔,满心欢喜道:“是吗,那雅儿可捡到大便宜了,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还正好砸中我。要知道,胤禛可是雅儿见过的最英俊最超逸的男子。”他不禁哑然失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甚至貌似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色。我也不太确定,也许是看花眼了吧,毕竟他从小到大时时处处都得演戏,不是影帝胜似影帝,早该是“厚黑学”的集大成者。   忽然远处传来琴声,虽然分辨不出是什么琴音,可既然在草原上大概很有可能是马头琴了。我俩不约而同地望向琴音的来源地,静静听着。短短的前奏之后,一个女孩子优美的歌声响起,可惜是蒙语,我不解其意。这首歌简短轻快,很快就唱完了。我知道这歌曲难不倒他,侧过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胤禛,等待他的解释。   因为康熙年间的一道谕旨,可以证明胤禛在皇子时期的音乐造诣。康熙自身便精通音律,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曾指授皇三子诚亲王胤祉率同词臣于大内蒙养斋编纂音乐百科专著《御制律吕正义》,“每日进呈,亲加改正,汇辑成书”,“其编有三,上编曰正律审音,所以定尺考度求律本也;下编曰和声定乐,所以因律制器审八音也;续编曰协均度曲,所以穷五声二变相和相应之源也”。在编写过程中,康熙命人去请教南府教习朱四美有关音律的问题:“问南府教习朱四美,琵琶内共有几调?每调名色原是怎么起的?大石调、小石调、般涉调这样名知道不知道?还有沉随、黄鹂等调,都问明白。将朱之乡的回语,叫个明白些的,逐一写来。他是个八十余岁的老人,不要问紧了,细细地多问两日,倘你们问不上来,叫四阿哥问了写来,乐书有用处。再问屠居仁,琴中调亦叫他写来。”   康熙帝所说的明白些的人,自然是明白乐理之人,随之又点明要四阿哥去问,四阿哥即胤禛,其音律造诣由此可见一斑。可不知为何他有点犹豫不决,难道是他现在有点年轻,还未精通。可就算乐理不通,这蒙语他们皇子们可自小就学啊,也听不懂。这可着实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     ☆、(始)终   算了,他既不愿意解释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可能真的是些不好谈论的内容。我主动拉过胤禛的手,他牵着马儿,并肩慢慢走着,因为有自己的一点私心,不想走得太快。我知道,自己想跟他更多地呆在一起,哪怕秉烛夜游,只争朝夕。我很想一直看着他,可近情更怯,怕自己心底的纠结、矛盾、依恋、不舍全都无处遁形。终是抵不住感性,偷偷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眉紧锁,乌黑锃亮的眼睛定定地望向模糊混沌的远方,好像忧虑重重,却又像漫不经心。他眼底深处,犀利和执着,隐忍与脆弱、平静和挣扎,种种迷思都纠缠在一起。   记得以前偶尔看杂志上介绍过一个名为李娟的作家,她的文字和她的姓名一样天然质朴、毫无雕饰,文字中描述出来的景象像是通过一个懵懂天真的孩子眼里观察出来的,这样的文字无法教出更无法模仿。任何一个小情节,总能在她的笔下活泼自然地以原貌展现。在她的世界里,一直有我们久违了的朴素情感和梦想。她有一本名为《走夜路请放声歌唱》的小说,与记忆有关,讲“童年”、“成长”、“青春”、“改变”以及种种“瞬间”的事。   小说的内容都模糊了,只把“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几个字留在心底,觉得异常浪漫,总是憧憬着向往着,可从不敢实施。因为无论是现代繁华的都市还是业已凋敝的乡村,我轻易不敢在晚上上街,总感觉危险就潜伏在身边,只等着我这个兔子傻头傻脑地撞上树桩。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有胤禛在身边,我牢牢握着他真实存在的手,内心安定得像终于停靠在港湾里的一叶扁舟。我只要克服自己的羞怯再加点勇气就可以实现这个浪漫的愿望,再说之前不是已经唱过一首《敖包相会》了吗,虽然结果是被取笑一番。   胤禛好似感觉到我要说话,已经侧过头来望向我,眼神如月色般清淡柔和,有些期待、有些疑问。我不由地清了清嗓子,打破静默:“这里的夜晚真美真静啊。雅儿再给胤禛唱首蒙族风格的歌曲吧。”他不再看我,只淡淡道:“洗耳恭听。”想了想就唱起《孝庄秘史》里的那首关于道别的插曲,只是剧中是多尔衮和孝庄的永久的死别,现如今是胤禛和我暂时的生离。   “是从哪里传来了马头琴声   仔细听琴声响了又停了   忽然一根琴弦断裂的声音   将我从梦中叫醒,梦中叫醒   就从这里剪断吧,不顾伤心   一滴泪落了下来,摔碎了   摔成一串句点,了断了曾经   慢慢等明天来临,明天来临   从今,有关爱的事情   不许它在我的眼里停   不管幸福悲伤离我有多近   就算是独自照镜,也不行”   胤禛幽深的眼神一片清明,了然道:“《悲歌》诗中有句‘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曲子虽有些哀怨苍凉,词却不乏豁达和释然,此乃长歌当哭之意耳。”太厉害了,我星星眼地仰视着他,自己都没想这么多,只是正好会唱这首歌罢了。心脏虽还隐隐生疼,可毕竟是自己煞有介事地提出循序渐进和细水长流的,怎可自乱阵脚做小女儿的悲悲戚戚之状,就算他没什么想法,我自己首先就看不起自己。   突然感觉空气里多了些寒意,一声“嗷——呜!”的野兽叫声从远处传来,完了,我这倒霉催的歌声把狼给招来了。意识到是狼,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躲到胤禛身后,才稍稍安定。他可不能死啊,要不二十年后谁来做这个皇帝。来不及多想,竭力压制住颤抖,从腰中把藏刀拔出递给他,不由分说道:“你拿着刀防身,先走吧,把火折子给雅儿留下。”他接过刀,仍面不改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不愧是以后做皇帝的料。   把火折子塞到我手里后,他背对着我并不走。我焦急道:“两个人逃太不方便,我点上火堆或许可以度过这关。雅儿除你之外生无可恋,可以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此刻才意识到我竟这么期冀死亡,相比以后“日日思前路”的焦灼、“无夜不相思”的惆怅和“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入骨之痛,那么就不顾伤心从这里剪断吧,只有剩余绝望才会再也没有失望。我确实变了,以前的我是享受孤独的,与孤独和平共处甚至自得其乐;可自从心里满是他之后,就丢失了自己,欢喜悲伤已与己无关,每一缕情思都由他而起。   我的心静下来了,没有惧怕担忧,只有即将解脱的释然。终于他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来,双眸如草原上最英武的海东青般犀利,直至我心的最深处,薄唇微启:“雅儿如实回答三个问题,胤禛才可安心离去。”我淡然道:“请问。”   ——“雅儿为何不愿嫁给胤禛?”   ——“雅儿只想待在胤禛身旁,对名分丝毫不感兴趣,嫁了之后便会受其束缚。胤禛可能知道西洋人信奉的天主教,他们的《圣经》说最初女人便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创造出来的。雅儿倒希望自己是胤禛身上的一根肋骨,那便再也不需受世俗的约束,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你是谁?”他终究还是问了。   ——“我是一个只有过去不知未来的孤魂,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成了现在的我。我现在不能更不敢细说。你忘了吗,我上辈子便倾心于你,反正胤禛只有知道我宁死也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便可。”这次可能真是死别,便如实说出觉得可以说的部分。   ——“雅儿信我吗?”不知他为何这般问。   ——“雅儿或许不信自己,却对胤禛有十二分的信任。”我说出心中所想。   ——“好。”说着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   ——“等等,可以让雅儿再看胤禛一眼吗?”我发觉自己刚才的超脱潇洒倏忽消逝,任分秒飞逝,星月沉沦,都改变不了我对他深深地眷恋。却不知他肯不肯答应,毕竟他已知我的秘密,我也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女子,自己终究没有对他做到“至诚”二字,不再信任也是理所应当。   既然没有做到坦诚,自己又如何面对于他,何必徒增彼此之间的尴尬和烦恼,“算了,四爷您快离开吧。”听到马蹄声渐响渐远,满眼打转的泪水终于簌簌地落下,无声地抽泣着,我知自己已然失去前世今生的至爱之人。原来刚来到这里的的时候并不是最绝望无助的,毕竟那时候有憧憬有期待,可现在心里原本满满的东西顷刻间被掏空,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好在命不久矣,这样的痛苦也不会太长。   忽然想起那条项链和佛珠,想还回去已是不可能了,不如就地埋了吧,让它们尘归尘、土归土。可手里没有工具,那就用手吧,虽然手刨坚硬的泥土时很疼,但可以让我暂时忘掉心里的痛楚和绝望。一会儿便挖出一个小坑,我借着月光最后看一眼项链和佛珠,用帕子包好小心放入坑里,把刨出的土推回原处。   抱膝坐在地上,心想那只狼怎么还不来,难道是找到其他猎物或是想放我一马。多想无益,走动了一天,再也挡不住倦意的袭来,躺下来只想睡一觉,甚至希望长眠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好像被盖上一层厚厚的衣物,自己也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想这一定是我做的美梦,一动也不敢动,怕连这个梦像美丽的气泡一样忽地碎掉。   当我沉醉在这梦中不愿醒来时,那人轻轻念道:   “我父,赐我以血。我母,铸我骨肉。   使我以此六根,来于世。   但我此刻忽而厌憎,   我嫌我这一介女儿身子,因了它,我从未片刻知道过自由。   我婉转铺排,极力挣,与图。   但始终为它害,无由扑跌,与烦恼交握,堕于黯无尽日的因果。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竟然真的是胤禛,他怎么回来了?这是曾经练字时随手写下的《时有女子》中令我心有戚戚焉的几句话,没想到他竟知道并记下来了。我不由地心头一紧,鼻子一酸,泪水从眼角滑落。那再熟悉不过的几不可闻的轻叹又从他身体里响起,小心轻拭我的泪水,又道:“在雅儿心中,胤禛不是那个可以收藏、安放、保存你的那个人吗?”   我挣脱他的怀抱,看着那孤峭坚毅又苍白消瘦的面孔,还有最吸引我的秋水般落寞哀痛的眼眸,没想到也不敢奢望再见,恍若隔世,恍若隔世啊。我呆呆地看着他,又强迫自己低下头,凄然道:“雅儿当然希望更相信你是那个人,可雅儿不相信自己,不敢相信上天会把至贵至坚的你送到我身边,怕只是空欢喜一场,犹如空自繁华的镜花水月。而且,之前雅儿说过会对胤禛做到‘至诚’的,可从一开始便有事情隐瞒你。”   “不管原来的你来自何方,不管你是否因为迷路错走到这里,但你已经来到我的生命里,我便不允许你逃开。至于你的来历,你放心,胤禛以后不会再追问。你的过去里没有我,此刻我想告诉你,‘我已来了,就在这儿。’”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原来他并没有怪我,“你放心”三个字虽普通至极,在我听来感觉是最美的情话,仿佛一剂良药,把我心头的踟蹰不定、犹豫彷徨都消灭殆尽。   猛然间,我紧紧地抱住他,把脸藏到他脖颈后面,用尽全力,好像要吸进整个夏天的气息,半晌,慢慢松开,仍搂住他的颈,直视着他温柔的终于有些笑意的双眼,渐渐沉溺在他的似水柔情中。不知该说些什么让他也放心,想了想,害羞地轻轻闭上眼,吻上他的额头,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紧张地颤抖,笨拙地把嘴唇移到他的眉毛、眼睛还有鼻尖,终于索到那薄薄的唇,有些微凉,回想着电影里男女主角的亲吻,顺着他优美的唇形,先轻啄一下上嘴唇,又吸吮着下嘴唇,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交付给他。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微微一愣,随后回吻着我,我的脸越来越烫,身体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他。吻从我的唇渐渐移到了耳垂,接着再到脖子,却突然停下,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瞪着眼,眉心一皱,紧张地问:“链子呢?”我不敢看他,垂眼道:“雅儿以为再也见不到胤禛了,便把它埋到地下了。”说着站起来跑到刚才的地点,刨出土来,拿回那包东西,复又坐回他身边。   他从帕子里拿出项链和佛珠,帮我一一戴上,叹口气有些心疼地说:“你呀,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拿起我的双手,轻轻吹去上面残留的泥土。我恍惚想起什么,问道:“胤禛早知那狼不会来,是吗?”他微一颔首,道:“自然知道,那叫声一听便知离得很远。”我追问:“你见过狼吗,是打仗时还是打猎时?”他眼中一丝惊讶闪过:“你知道得还挺多,两种时候都见过。”我瘪嘴嗔道:“那胤禛为什么不据实相告,害雅儿白担心一场。”他宠溺地盯着我,笑道:“不这样怎么听到你心底的真话。”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雅儿觉得胤禛就是一只狼。”“此话怎讲?”他眼睛一亮,好奇地问。我道:“都是一样的孤独高傲、百折不挠、桀骜不驯、辛辣狠毒、富有洞察力,有时为了团体的利用可以牺牲自己。”他的眼睛有无限的深邃,又问:“你不怕么?”我直视着他,坚定决绝地说:“自然不怕。胤禛是狼,雅儿就让自己成为狼;胤禛是魔鬼,雅儿就让自己变成魔鬼。”“就算以后我注定会成为狼的猎物亦或是魔鬼的祭品,也心甘情愿、死得其所。”我在心里继续说道。   他的肩头微微抖动,眼窝里略有些憔悴的阴影,随即摇头苦笑:“你嫌弃自己的女儿身,想变成我的一根肋骨,现在又想成为狼或魔鬼,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可你知道吗,我只希望你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那是因为我只希望静静地待在你身边,可跟你这样的男子在一起怎会无忧无虑,爱到深处自然会生出烦恼忧愁、甚至悲伤绝望。我眯着眼睛笃定地笑道:“那雅儿尽力吧。”   他在黑暗中,如钻石般晶莹光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我很久,又问道:“雅儿不是很想知道之前的那首蒙族歌曲吗?怎么不问?”我淡淡地说:“胤禛当时不是有所犹豫吗,雅儿又何苦追问。”他解释道:“那是一首貌似轻快的短调民歌,名为《乌云珊丹》,讲的是一个跟你一样的纯洁美丽女子的悲伤故事。我知你是个实心的人,只怕会引来你的惆怅,故而不愿讲。”   那你现在为何又提起呢,我有些疑惑,催促道:“雅儿现在跟胤禛在一起,欢喜还来不及,岂会悲伤?讲讲又何妨?”他明亮的眼望向远方,低低地诉说着:“纯洁美丽的姑娘乌云珊丹就要出嫁到遥远的地方了,和她两小无猜两心相悦的金平哥哥陷入无比的忧伤之中。草原上,乌云山丹出嫁时,送亲的马队在行进,可谁也没有注意到,远远的山梁上默默跟一匹马儿,那是绝望的金瓶哥哥。歌中唱到:美丽善良的姑娘乌云山丹含泪出嫁,她是金瓶哥哥心中的一朵花……”   我恍然大悟,可并不悲伤,淡然道:“这样的事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一直存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能如此。如果雅儿有这般遭遇,宁(死也不从)……”想到他之前的话,我生生吞下了最后四个字。他眉间微蹙,不理会我的过失,接着说:“雅儿也是胤禛心中的一朵海棠花,可胤禛不想有朝一日也陷入无比的忧伤之中,变成一匹绝望的马。”   我失笑道:“胤禛不用变,本来就是一匹驰骋四方的千里马。你忘了自己的属相了?”他故意寒着脸,佯怒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倒一味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我赶紧收回笑意,正色道:“好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雅儿遵命便是。”他有一丝迟疑,最终有些忐忑地开口道:“胤禛想时时与雅儿说话,跟你交谈时总是如沐春风。你既没有做好嫁我的准备,我想求额娘把你作为丫头赏赐于我,你觉得可好?”   我故意无视德妃是否会答应的问题,高兴地脱口而出道:“好呀好呀,雅儿求之不得呢,只是胤禛以后不要对雅儿太好才是。”他微露蓝色的笑容,无奈摇头:“只是委屈你了。别的女子对名分极为看重,你倒不敢接受;哪个女子不希望心爱的男子对自己更好一点,你却诚惶诚恐。”名分在我看来只是冰冷的束缚,不能保证感情的长久;“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也只是美好的愿景,不若细水长流才是真。我宽慰道:“雅儿能到胤禛身边已是天大的恩赐,不敢奢求更多。”   胤禛如墨玉的双瞳更深邃了几分,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凝视着我,心无旁骛,低柔的声音中透出坚定:“一切有我。”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让我疑虑渐消,我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这男子知我怜我,可以为我遮风挡雨,肩膀虽瘦削却是最坚实的依靠,怪不得一见到他,就觉熟悉亲近,不可自拔地深陷进去,就像飞蛾扑火,可没有火的飞蛾,就不是完整的飞蛾。   在前世或者在梦里   我想我曾经遇见过你   而今我们一起走过   这样一个美好的夏日   我握着你的手像个孩童般啜泣   我是哭天边即逝的云彩   还是枝头灿白的花瓣?   都是也都未必   我觉得:你一直都会是幸福的   在飘渺的未来或者在恍惚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人生中的故事,是喜剧抑或悲剧,总取决于它结束的时间点。而这些故事往往都流于拖沓了。仅仅因为无人舍得在香口胶的滋味最丰满时,把它吐掉。那么现在就吐掉吧,留住最美好的滋味。   ☆、番外三   元旦朝贺的繁琐礼节我甚是讨厌,可身为皇子怎可动辄抱怨,只是庆幸现在不是夏天,否则自己如果中暑了,就有苦头吃了。可见皇阿玛只会更辛苦,当皇帝本就是苦差,可是自己心中深埋的欲望、志向和抱负呢?   大年初一带福晋那拉氏和弘晖一起去给额娘请安,知道女人们在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闲话,我躲清静地早早立于一隅。惠雅那丫头貌似没看到我,眼睛只是在女眷中扫视着。她寻到我的福晋,送出一件包着的礼物,不知是什么。随后又看着我的妹妹们,一会儿是羡慕嫉妒,一会儿是惋惜哀痛,真是可笑,倒替别人苦恼起来了,不知她自己也是那俎上鱼肉。   看来她们还得聊好一会,我有些不耐烦,自己本是喜静之人,如何受得了这般嘈杂,遂出去寻了一处幽暗清静的避风亭,负手而立。可刚没一会儿,这清静就被一人打扰,心中无奈,想着那不识时务之人自己离去便罢了,谁知那人主动请安。原来是她,我对她有很多疑问,不如趁现在探一下虚实,遂步步追问,她也对答如流,倒也有些见识,毕竟在我这个冷面贝勒面前可以从容应对的人,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没几人。   她那番“至诚”之论倒着实是金石之言,直至戳中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可这也正是破绽之处,这看似完美的布阵恰恰昭然若揭地宣誓它是一个精心设置的有些穿凿的骗局,甚至她还不知避讳地提到我的名字。我不禁怒从中来,冷笑地直指她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她一点没有被揭露身份的惊慌失措,反而貌似是对自己的懊恼和来自内心深处的悲怆,还兀自镇定地一一批驳,断然否认。   但我也听出了她话里的玄机,她的意思很明白:她对我的兄弟们一点都没有兴趣,至于对我,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啊,自从那事以后,她对我总是区别对待,这也正是一直困扰我的地方。我下意识地讥讽了一句,熟料她竟针锋相对直指我是“小人”,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子自己竟是头回遇到,不禁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也忘记了父皇告诫的“戒急用忍”,就用右手掐着她的脖子。   之后,她脸上不自知地流着泪,虽有些服软可口头上依旧倔强地不服输,我无法,只用了五分力道把她推到地上,拂袖而去。   ---------------------------------------------------------   好久没看到惠雅那丫头,觉得上次的警告还是起了作用的,这样也好,各自避嫌才可相安无事。十三弟说要去检查惠雅的练字成果,央求我一起去。我拗不过,心中也想去探个究竟,只好同意。我看到惠雅初见自己时有些慌乱随后又镇定自若,没想到过了十多天这伤口还是让心细如发的十三弟发现了。难为她竟编出一个应景的理由,还说自己是“女汉子”,我也被逗得暗暗一笑。   二月,我、十三弟和太子、大哥一起随驾巡幸畿甸,十几天来虽然辛苦些,却也学到很多东西。三月十九日便是额娘的千秋,我早已寻好了一尊北魏时的和田白玉玉佛观音,自己本就崇佛尚佛,额娘也经常礼佛,送这个自是合适。额娘收到后,只是崇敬地拜了拜,并没有多说什么,我不免有些失落,又想着多少年了不都这样,自己何必自苦。忽的眼角余光瞟到惠雅,她细细地观赏着,无声地赞叹着,眼中满是被这精美的佛像震撼到的欣喜之情,仿佛这礼物是给她的,只差没有击节叫好了。不知为何,我知道自己的真心被一个无关之人理解、赞同、欣赏着,心中竟产生小小的感动。   十三弟朗诵的声音把我从无限忧思中唤醒,感叹道他果然文采飞扬,写这艰僻晦涩的骈俪文也不在话下,好奇地看向惠雅,她双眉微皱,连连摇头,这也难怪,自己这般水平也不是每句都懂,何况她一个小小女子。最后,我发觉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眼内涌出无限悲伤,只是不知这伤感从何而来,心里也跟着难受了,急忙刹住,自己的情绪怎么可以被一个小女子这么轻易左右,我还是睥睨一切的爱新觉罗胤禛么。   ----------------------------------------------------   我和十三弟一起去看留守在紫禁城的惠雅,还没进门我俩就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声,我感觉心头一紧,安慰自己似的,想着女孩子吗,难免伤春悲秋的。惠雅沏茶的间隙,我俩不时翻阅她练的字,我看着字觉得眼熟,恍然悟道有几分想自己的;又在一张纸上发现一篇不知什么文体的句子:   “我父,赐我以血。   我母,铸我骨肉。   使我以此六根,来于世。   但我此刻忽而厌憎,   我嫌我这一介女儿身子,   因了它,我从未片刻知道过自由。   我婉转铺排,极力挣,与图。   但始终为它害,无由扑跌,   与烦恼交握,堕于黯无尽日的因果。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   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   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   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我知道被安置妥帖或许是世间所有女子的终极梦想,只是有的很幸运地会遇到,有的却颠沛流离、漂泊一生。她竟是嫌恶自己女儿的身份,难怪十三弟总说她不让须眉;她内心隐隐地期待这个良人,可又深深地近乎绝望地知晓这人不会来甚至是不存在的。每句单看都道着哀伤,全篇看来却有一种哀而不伤的中和之美。我鬼使神差地悄悄收好那张纸,若无其事地坐会原位;十三弟应该看到了,却不点破,也坐了下来。两人喝着新沏的茶,一入口便知和平时的不一样。   原来那是她经历了六七个黎明前的黑暗才收集到的,提起这事时,她一副憧憬表扬的天真样,眼睛像明前茶,清澈、可爱而弥足珍贵,仿佛那只是一个充满乐趣的游戏,没有枯燥、孤独和酸楚。她还欲盖弥彰地解释理由,那理由倒也听得冠冕堂皇,让人不由地不信。她还嫌那理由不够充分,又画蛇添足般地补充了一个不一定会兑现的请求。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愚笨还是真聪明:说她聪明吧,不知在其他时候如何,反正在我们面前常常泄露出惊人之语;说她笨吧,还知道提到十三弟受父皇宠爱时,诚惶诚恐地看我一眼,担心我的感受。   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太子地位早定,将来如果继承大统也名正言顺,但近年来由于索额图在其后怂恿,皇阿玛对太子已有些不耐,对索额图已是厌恶,听说索额图正有乞休的打算;对十三弟,总感觉皇阿玛是对乖巧有才华的幼子爱怜更多一些,就算最后皇位是十三弟的,我也乐见其成;大哥虽军功卓越,但自二十七年明珠因朋党之罪被罢黜后已是一蹶不振;三哥只重文韬,武略不足,酸腐有余,不堪大任;其他皇子也都是暗暗较劲,不逞多让。现在皇阿玛春秋正盛,一切都是未知数,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眼前的太子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句话,不是不争,时机不到,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隐忍,保存并积蓄力量,直到时机成熟,一发命中。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四   每年春夏之交,海棠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到皇额娘佟佳氏的故居承乾宫祭奠一番,不是生辰或是忌辰,因为这两个日子都不是完全属于我一人的。我对皇额娘记忆最深的便是十岁那年她立于怒放的海棠树下,温柔慈爱地注视着我,满怀希望地叮嘱着:“我的禛儿已经长大,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额娘有几句心底的话想同禛儿说,虽然你的二哥已经立为太子,你也万万不可消极懈怠、放松学习。退一步讲,日后可以尽心辅佐太子,保我大清江山永固;进一步讲,世事难料,你也不是没有半分机会,记住,机会只是给有准备的人。不该争的时候要隐忍,保存实力;该争的时候要主动,毫不手软。额娘的意思,禛儿可明白。”   当时,十岁的我还懵懵懂懂,只木然而认真地点点头,可每一字每一句却深烙心底,不敢忘记,当放松懈怠时鞭策自己,当骄傲自满时警醒自己。至今想起,皇额娘的音容笑貌恍若昨日,可伊人已逝,空留那一树寂寥绽放的海棠花,怎不令人悲从中来。可在光亮的白天,不敢表露悲伤,这个我像不会累似的勇往直前,只有在黑暗的夜里,四野无人的空旷中,另一个我伤心欲绝动弹不得。   可我怎能“绝”,爱新觉罗家只有流血的战败者,从来没有屈服投降的孬种,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坚定决绝地走下去。也许皇额娘此时正在遥远的天际看着我,又或者她已寄身在这株美丽的海棠树上了,我又怎么忍心令她失望。一阵风吹来,那灿白的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这是皇额娘给禛儿的回应么?   皇额娘,允许禛儿在清醒漫长的几年中就只醉这一回吧,我只想在梦里再见见您。放下不解气的酒杯,扬起脖子发泄似的咕咚咕咚喝着那坛烈酒。喝完想站起来没有成功,我真是醉了,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年的苦恼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心像卸下了很多负担,轻松了很多。渐渐睡意来袭,皇额娘,如果您垂怜禛儿,一定要入梦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睡梦中感觉有人走近身边,解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地给我盖上,那动作熟练轻柔、充满爱怜,不是皇额娘却还有谁?怕她又离我而去,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放掉。又像回到小时候,她怕我冷,催促我进屋去,我欢喜地躺到床上,仍握着手不敢放开。感觉是十多年来睡得最安心的一觉,没有烦恼忧虑,也无孤单恐惧,只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平时我都睡得不长也很清浅,今夜倒希望长睡不醒,可还是被人叫醒。一睁眼,我愣住了,竟是“她”,连忙松开她的手。几句回答,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却给人没有敌意的坚决和不含诱惑的深情。一时静默,她已告辞,我想挽留,可竟找不出一个理由;只能无力地看着她推门而出,听着那句补充道的“珍重”。   晃过神了,不顾一切的跳下床,光着脚,推开门,想把她的瘦小而执着的背影牢牢地锁在我的瞳孔里,可终究是虚妄,什么也没有。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映入眼帘的只有那悬于天际的一弯新月,如眼瞳清冷地看着我,洒下明暗斑驳的幻影,似一种迷魂音符,无声地跳动着让我产生幻觉,仿佛刚才的她也是我梦中出现的。   四周凝聚的惆怅都化到我身后的孤影上,心中颇有些郁结之气,从房中拿起年少时练得那把古琴,漫不经心地弹起《流水》,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好。她本是容易自苦的人,纵然心里有我,我也不敢保证给她带来快乐,可能只有痛苦甚至毁灭。我看不清她,却摸得透自己。   -------------------------------------------------------------   端午的到来意味着我十分讨厌的夏天到来了。看着府里呈上来的粽子,想起她还孤身留在宫里,虽然会收到宫里按例分发的粽子,可终究不如这里的好,遂派遣心腹太监以十三弟的名义送过去。遥想去年还取笑给自己送食盒的十三弟,没想到这么快应验到自己身上了,只有摇头苦笑。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正为这酷暑感到无比烦躁,十三弟捧着一杯冷饮兴奋地跑到我这儿,真是及时雨啊。边品尝边听他别有深意地说:“四哥,这是惠雅特意给您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反问道:“难道你没喝吗?”十三像是被戳破谎言,不好意思道:“这还不是多亏四哥的粽子弟弟才有这口福。”看来十三说漏嘴了,算了,知道就知道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喝完后,叮嘱十三告诉惠雅如果也一起出塞的话,要安分守己,少出去瞎晃,省得遇到太子又惹到麻烦。   -------------------------------------------   没想到出塞后她严格执行我的嘱咐,只在马车和蒙古包里待着,轻易不出来。这还是她吗,原来我的话竟这么管用,也许她也不想被发现后让我为难吧。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到了西巴尔台,十三弟说:“附近就有一个集市,我们带惠雅一起去吧。”没想到被十妹听到了也吵着要去,我和十三俱是束手无策,只好点头答应。   十三带着身着男装的惠雅出现时,我还纳闷这是他从哪里找的俊后生,再细一看,竟是“她”。她总是出其不意,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这些鬼主意。她不会骑马我不觉得奇怪,她发生任何事我或许都不会诧异,从去年“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给我诡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有这个词才可以恰如其分地形容。   她不会上马,我也并不打算扶她上马,因为我连在人多的地方都只是吝啬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她并不在意,似乎我理应如此;她却很直白地毫无掩饰地在可以看到我的时候贪婪地看着我,似乎永远看不够,不知疲惫,没有厌倦。她坐到我身后,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知道她不是惧怕,只是紧张或害羞。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离一个陌生男子这么近,哪怕那人是她心仪之人,她都不可能毫无紧张害羞之意。   她好像了然我的很多事,也只关心我的事,对其他人俱是茫然漠视;我并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感觉,自己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从哪里得知的,害怕会被她掌控。但现在看来,她对我全无恶意,更多的是下意识的好奇心,也没有企图掌控我的任何行动。反而她对我的意见很重视,甚至有点惟命是从,当然这是在她赞同我的情况下;在意见不一致时,以我对她的观察,她或许会据理力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在冷冷地命令她抱紧我后,她赌气似的用尽全力抱住我,虽然那力气在我看来并不大。我觉得自己可以感觉到她的依恋、笃定和绝望。我很困惑到底自己身上的什么特质让她心生绝望,很想问她,可是知道她外柔内刚,心中决定的事并不会轻易改变,如果试图强行改变,只会两败俱伤。她下马时已做好将要摔倒的准备,并没有想到我会出手救她。或许她并不敢对我有所期待,因为那样多半会失望而归,而她没有期待便也没有失望,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心无旁骛地观察我。   如果我始终不给她回应的话,她会坚持多久,也许到今天,或是后天,又或者一个月之后,一年,乃至一生……想必没人知道,我不知道,她应该也不知道,上天或许知道,但永远不会说出来。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端详着人潮中的她,行于万千庸常中绝然独立的静气,貌似不谙世事懵懂天然的稚气,深知黯淡前路却仍孤注一掷的勇气,这三种力量汇集成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暖意,对,就是飞蛾扑火前刹那间感受到的温暖。   我已知,无论自己接受、拒绝或者置之不理,她都不会改变,也许只有死亡才可以帮她结束这一切。   她什么都看一眼,但也都没细细看,仿佛不是她提出来这里的,直到十三弟叫醒呆呆的她让挑两样喜欢的。她略一思忖,下意识地选了我偏爱的佛珠和十三弟钟爱的藏刀,如此熨帖,生怕会辜负我们的好意。还没解释完选择的原因,便被羊羔酒吸引过去,原来是给我买的。其实我只在山西喝过一次,但她的不容置疑的笃定,令我感觉自己只能承认自己确实喜欢这酒,所以自己只能不答。可这笃定又从何而来,我又不得而知,是该到问清楚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五   她素昔看我时,总是带有洞悉一切的悲悯和不能言说的哀伤,尽管全力掩饰、希求淡然,但显然她并没有这种能力,琉璃般清澈明晰的眼瞳什么都藏不住,所有的信息都从中泄露无遗。她的情意不敢过度表露,更怕惊扰到我,只是沾在我背后的温柔坚定的凝视、见微知著的日常见面的细节、默不作声的希望渺茫的等待,无不展示着一个尚未形成的告白。不戳破,对她来说大概是最好的保密。   深知结局莫测,她不作预设,拒绝猜想,更摒弃期待,只摆出静候回音的姿态,却不做积极的争取;她很清醒,怕知道事情的结果不如己愿,宁可无限期的等待,也不想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事实。只有在马上、在我身后的片刻,她才对自己心底的感情放任不管、听其发展。我无可奈何,只有轻轻握一下她的手作为微小的回应。今天回去前应该探究清楚的,看到那个敖包,就在这儿问吧。   下马后,她径直走到敖包前,颇为正式地许了个愿,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不自知地明媚笑颜,眼底没有平时如影随形的寂寥落寞,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欣喜和并不打算掩饰的眷恋。很难想象,这样的她,这么活色生香,这么一尘不染,像怒放的花朵,像天际的白云。她封闭的心绪竟因为那个微不足道的回应就毫不保留地交付出来,以她的冷静清醒,不可能不知道全部的交付意味着彻底的沦丧,因为被弃几乎是必然的结局,但我不会让这种结局发生。   我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无可奈何和犹豫不决,像是流淌着一条宁静却永不停歇的河,于是问她许的愿望是什么。跟我有关不难猜到,没想到只是关于我的;在那个愿望中,我是她的。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我们都是灵魂相近的人,不知疲倦、不顾结果地追逐心中的理想。想到此,情难自禁,轻轻抱住她,宣告我做出的选择和她等待的答案。   突然,她大叫一声,眼中溢着泪,以为是自己的唐突令她惊慌失措,熟料,她是掐自己一下来证明这一切不是在梦里。我自责心疼,自己来得太晚了,她也等得太久了。她诚恳地道出钟情我的缘由,令人不敢相信,难道去年的事故让她失去以前的回忆却记起前世的事了,否则怎么解释她前后巨大的反差,但前世的她如何知晓我,并想象的分毫不差。不过也知道了,她对我,并不是霍然移情别恋,而是早已情根深种。   这般深情厚谊我又岂能感受不到,哎,她跟十三弟、十四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言笑晏晏,而我却总令她泪水涟涟,我的选择对她,是耶非耶?她不忍我歉疚,宽慰地述说着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并称我是绝世大英雄,连父皇也排到后面,语气中有了然一切的确定。难道我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已被她勘破,有些期待,有些不安,问她判断的根据。   她思考了很多,好像有很多想说却不能道出的事情,半晌才念出《三国演义》里曹孟德对英雄的定义,毫不畏惧地直视到我的心底反问我。看来,她确实早已知晓。我不由地有些后怕,她是如何获悉的:难道是我过去的隐忍还不够,无意中泄露出来了?她如果都可以看透的话,更瞒不住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我确实应该更小心一点,须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需要了解清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转身欲问,却看到她引刀自刭,方寸大乱,脑中一片空白,只大声喝止。她以为杀掉自己就可以让这个秘密再无人知道,可笑啊可笑……趁她闭眼之际,我夺下那把藏刀,远远地扔掉。她如此决绝狠心,刚一砖一瓦地砌好我的热望,却又要亲手推倒。我这才知道她已然走进我的心里,在以为她会离去的那一刹那,心的一角顿时空荡荡,再也找寻不到,手上的伤又怎敌心里的痛。   其实,这伤不算什么,从小到大,射箭、骑马、练习武艺,哪项不需要磕磕碰碰,流血还是轻的,断手断脚也不是没发生过。她包扎伤口时的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皇额娘见我受伤的眼神,一样的惊慌失措,一样的心疼焦急,一样的不管不顾。为令她放下心来,我讲着一路走来的学习经历、对她身上谜题的困惑以及感觉她会随时离去的担忧。我深知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刀不刺到你身上,你永远不知到底有多痛。可她眼瞳却像破碎的琉璃,涌现着无尽的悔恨和哀伤,仿佛希望这劫难和悲痛可以让她来承受。   她念出的那首不像诗的诗,表白着自己奇特的心意——想做我近旁的一株木棉,不只是善解人意的安慰和痛彻心扉的怜悯,还希望陪我一起并肩战斗、同进同退、迎接胜败荣辱。她仰起脸,用诗歌无声地述说着“没关系呀,无论何时,你都有我”,满是比月光还皎洁的纯洁和天真。或许因为,人是无常的,相伴走一程,便分道扬镳。而草木,不论我尊卑贵贱,它虽无言,却与我朝暮成双;纵我鬓发成雪,它一如既往;若我转身沧海,它静守天长。所以,她宁愿作为一株木棉与我约定将来的时光,草木有心,何求人折。   天地苍茫,一片混沌,看不到前路,亦不知归途。我孤独地行走在命中注定的道路上,早已习惯了这孤独,既没有毁灭我,也还未成就我。它像是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教我沉默、令我清醒,时时警惕、处处自省;又是凶猛如兽的敌人,灼伤着我、吞噬着我,如临深渊、如坠峭壁。从没想到对面迎来一位微笑的女子,乌黑的发上粘着无香的海棠花瓣,无辜而深邃的眼睛散发着幽黑的光芒,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水晶心,全心全意的望着我,如此悲伤,如此深情。   ——“你好,我可以陪你一起走下去吗?”她问道,面上淡淡的,但可以明显听出心中怯怯的。   ——“你知道我要去哪吗?”我很好奇,不答反问。   ——“知道。”她似乎很确定自己心底的答案。   ——“哦?愿闻其详。”我要问清楚。   ——“自然是世间最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她并不避讳。   ——“你认为我会答应吗?”我接着问道。   ——“我,我不知道。不过,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会紧紧地跟在你身后。”她起先有些犹豫,随后又异常坚定。   ——“你走吧,此去前路艰险、九死一生。”我劝道,想让她知难而退。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她并未多言,只念出《离骚》中的一句。   ——“好,我答应你。”沉吟半日,没有理由,感觉灵魂缺失的一角瞬间被她补齐。我牵起她的手,定定地注视着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她的眼神足够平静,足够接纳,足够耐心,足够坚定,仿佛不惧怕未来道路上任何的无常。我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一股无穷的力量,可以抵御一切孤独、一切不安、一切磨难。霎时,四周阳光明媚,流云浮动,芳草鲜美,恍若桃源。   她说那诗叫“白话韵文”或“语体诗”,还嘲笑我孤陋寡闻,果然从未怕过我;真是气煞我也,于是略施惩戒,不想又把她惹哭了。只是感觉她的哭并不只是因为有些疼,还有不知对什么事情的惧怕和担忧。忽然想起身上揣着的那条项链正好可以用来赔罪,拿出来给她看,果然她很喜欢。这可没有枉费我当初精挑细选的链子和亲自设计的玉坠,血红的珊瑚珠像她炽热又无所畏惧的内心,剔透的羊脂玉似她淡然而不染纤尘的外表。   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拒绝,本就是给你的,好,你不要,那就扔到敖包里吧。不出所料,她拦住我,终于肯接受了。这时的她充满甜蜜幸福和欢喜,回赠了一个绣着海棠的荷包。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埋怨不好,她却不上当,只道是送里面的避暑香珠。当初十三弟收到药方时就马上知会我了,我也找太医问了下说是可以,十三弟才放心找人做的。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天黑了,我们升起一簇篝火,静静地坐在火堆旁,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她仰起头心无旁骛地望着我,此时她的眼中已没有了时常萦绕的感伤和寂寥,只有难以言传的爱恋和绵延不绝的崇敬,满是信赖和天真。爱恋自不必说,眼神中的崇敬近乎于盲目的崇拜,仿佛坚信我是无所不能的神祇。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反应过来,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她这傻头傻脑的样子太有趣儿了,我不由地笑出声来。   不敢再看我,百无聊赖的她随口哼出一曲我从未听过的民谣,歌词简单直白,类似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故事,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民歌。不禁感到好笑,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从那里学到这满是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歌谣的,还这么自然坦率、大大咧咧地对着我唱出来。见我笑话她,不高兴了,说我是“老古董”。   我知她并无恶意,只是提到“老”字,下意识地想到美人迟暮、烈士暮年和老骥伏枥,美好的事物都有衰老之时,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不知当我垂垂老矣,目标能否实现,志向可否达成。还有她,现在只是豆蔻年华,那么以后会后悔这时的决定吗。不过,既然她来到我身边,我一定不会让她离开的,哪怕以后会恨我。   她觉察到我的疑虑,马上宽慰我,话语中提到45岁和58岁。我感觉这两个数字并不是她随意选择的,而是深深印刻在她心里的两个年岁,并且对这两个数字耿耿于怀。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我至少可以活到58岁,在45岁那年会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发生。那么,她为何会如此笃定,如何知晓,又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敢问,更怕知道真相,天机并不能随便泄露。   她安慰完我后,自己倒陷入极大的恐慌中了,眼中惊慌失措,手里无依无助,只无力地抓住我的手,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我焦急不已、心下黯然,因为自己或许理解她,她纵然知道我和其他人的结局,但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悲是喜、是合是离,自己并不能决定,只能无助地听从命运的安排。说到底,她和我们一样,殊途同归。   我向她保证,她一定可以活得比我长久,可她听后满脸是恐惧和绝望了,两行清泪倏忽落下,浑身像处于冰天雪地中般瑟瑟发抖,好像眼前正是世界末日。看来她或许担忧自己的结局,但更不能面对我的死亡,那比直接取她性命更让她不能接受。原来她的心早已被我满满地占据,我的离去只会把她的心全部连根拔起,只剩她一脸仓惶,无处找寻,我却全然不知。   一段遥远的回忆浮现在脑海里:二十四年六月,也即那年的这时,父皇也出巡塞外。离京不久,八岁的我突染痢疾,据皇额娘后来讲,当时的我突发高烧,面色苍白、手脚冰凉、脉搏微弱、口唇和指甲发青、呼吸急促,甚至还有些神志不清,她吓坏了,惊慌失措,痛不欲生,幸好父皇接到太医院的奏报立即回銮,疾驰一昼夜抵达京城。在他们两人的精心照顾、太医的全力治疗下,我的病情才好转。直到我完全康复,父皇才离京继续巡狩塞外。   那时虽然自己生着病,身体很不舒服,但心里却幸福无比,因为最在乎最关心自己的人就在身边,是他们的支持和鼓励,我才咬牙挺过来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虽然皇额娘已仙逝多年,可眼下这个女子对自己的关心和在乎也不逞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回过神来,紧紧地抱住她,传递给她温暖和力量,情难自禁地吻掉她脸颊上的泪水,告诉她,我没事真的没事。   想起了她写的那几句话,她一直在等一个人,希望那个人可以把她收藏、安放、保存好。现在看来,我应该就是那人了,而且自己确信可以做到。于是说出我的想法,孰料她却推托掉了。难道我误会了,那人并不是我?心头顿时涌上无数惆怅和失落。随即她墨色的瞳孔坚似玄铁,说出“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道理易懂,说法倒是挺新鲜的,以前并未听到过。循序渐进,赢得时间;细水长流,直达永恒。她很勇敢,执着于不知结局的抉择;她很脆弱,惧怕自己的福寿早日耗尽;在看不见未来的地方,她必须徒劳地坚强,徒劳地悲伤。   她毫不避讳自己爱吃醋,却轻描淡写地宣称,如果我后悔了,她定不纠缠;她并不擅长掩饰,眼眸中的患得患失都显露无疑。我也知道不吃醋的女人是不存在的,淡定从容地告诉她自己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手,并问她是否相信。她的思绪似乎又飘到一个我不知晓的地方,须臾,才道相信。我紧追着问为何相信,她不答反问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这肯定又是她从前世的记忆中搜寻到的,料到我不知才问的,我也不点破,只装作蹙眉思索。   她并不想难为我,没多会便自己说出三种境界,分别是三首词里的几句话,分别代表着独、勤、运,一道便知,并没有多么高深莫测。只是我更好奇的是她的那位“故人”是何许人也,总结的内容深得吾心,如果在此间的话,一旦可以收为我用,便是如虎添翼。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